每一个人的窄门:纪德生命三部曲(全3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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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SBN:9787568287500
- 装帧:一般铜版纸
- 册数:暂无
- 重量:暂无
- 开本:32开
- 页数:576
- 出版时间:2021-10-01
- 条形码:9787568287500 ; 978-7-5682-8750-0
本书特色
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承接并影响法国文学发展的一代大师;萨特、加缪的精神导师。 安德烈·纪德剖析灵魂,带你探究道德与欲望的边界! 法文原版无删节直译!全新译本!精彩导读! 纪德是二十世纪法国文学史乃现代西方文学目前的关键人物、重要作家之一,于1947年获诺贝尔文学奖。他承接了法国古典文学,启发了西方现代主义文学,开创了荒诞派文学的先河;萨特、加缪等众多思想家、文学家将其视为精神导师;他被人们称为“二十世纪的歌德”,触发一场上世纪四十年代中国文化界的“纪德热潮”。 《背德者》是纪德的成名之作,确立了纪德在文学界和思想界的地位;具有纪德个人经历色彩的自我剖白之书,涵盖了他和奥斯卡·王尔德的一段隐秘过往。 《窄门》掀起上世纪40年代中国文坛“纪德热”的典型作品之一;知名畅销作家余华惊叹:“我看完《窄门》之后浑身都在发抖,这辈子要是能写这么一本书我就心满意足了。” 《田园交响曲》一部揭开道德外衣下复杂人性的醒世之作;纪德构思长达25年之久的精心之作;法国文学研究专家盛澄华评论《田园交响曲》:“人们往往能设法寻觅种种正大高尚的名义去掩饰自己的卑怯行为,因此纪德以为愈是虔诚的人,愈怕回头看自己。”
内容简介
本套书中包含《背德者》《窄门》《田园交响曲》三本安德烈·纪德的作品。 《背德者》 主人公米歇尔在赴北非的新婚旅行途中染上了严重的肺结核,温柔善良的妻子马塞利娜对他悉心照顾,他却发现自己对其毫无爱意,也觉知了自己对同性之爱的热情。回到巴黎的米歇尔结识了召唤他释放自我欲望的梅纳尔克,在马塞利娜因曾经的照料而染肺结核病逝后,米歇尔彻底忘记过去,放弃曾经获得的财富与社会地位,蜕变为一个完全依从自我欲望而活的人。 这是一部具有安德烈·纪德个人经历色彩的小说,于20世纪初问世,是一部侧面了解安德烈·纪德个人生平的佳作。 《窄门》 杰罗姆与表姐阿丽莎青梅竹马,彼此倾心。他们暗下决心,愿意付出一切来成就彼此的道德境界。纯真的热情让他们精神世界愈发丰盈,但内敛克制的个性又让他们维持着触不可及的距离。阿丽莎母亲的不忠、父辈的老去、姐妹婚后生活的平庸似乎都昭示着现世爱情的速朽。 尘世无常,岁月易老,阿丽莎转而追求上帝赐予的至福。两位青年长久地维系着书信联系,心灵越是相通,肉体越是疏离。阿丽莎一心向神,为了让爱人更加自由、获得比爱情所能给予的更美好的东西,在与爱欲的斗争中抱病而终,留下杰罗姆在孤独中慢慢老去。 《田园交响曲》 本书收录了纪德的《田园交响曲》《帕吕德》两部作品。 《田园交响曲》讲述的是一位牧师出于慈爱之心收养了一个盲女,并与之发生感情纠葛的故事。在对盲女精心照顾期间,二人萌生了情爱之意,然而盲女在重见光明之时,看见了这份感情给身边人带来的痛苦,知道了所爱之人并非幻想中的模样。*终,她因无法承受这一切,投河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而《帕吕德》叙述的是“我”在创作《帕吕德》这部作品过程中发生的轶事和感受。文中,“我”与好友于贝尔代表了两种截然相反的生活状态。前者是遵循传统道德的世俗之人,后者希冀摒弃世俗,但*终也未能如愿。
目录
《背德者》
引 - 001
作者序 - 005
致内阁总理D. R先生 - 008
**部分 - 013
**章 - 015
第二章 - 029
第三章 - 038
第四章 - 046
第五章 - 052
第六章 - 056
第七章 - 066
第八章 - 069
第九章 - 073
第二部分 - 079
**章 - 081
第二章 - 099
第三章 - 127
第三部分 - 149
《窄门》
**章 - 001
第二章 - 019
第三章 - 045
第四章 - 059
第五章 - 077
第六章 - 107
第七章 - 119
第八章 - 141
《田园交响曲》
田园交响曲 - 001
**篇 - 003
第二篇 - 049
帕吕德 - 077
于贝尔 - 079
安日尔 - 089
宴??会 - 110
于贝尔或打野鸭 - 146
安日尔或短途旅行 - 161
结??尾 - 178
另一种可代替的办法 – 180
节选
**章 我要在这里讲述的故事,换作是别人可能会写成一部大作,但是因为这段经历让我精疲力竭、心力交瘁,所以我只能极其简单地写下我的回忆。尽管有几处记忆已经支离破碎,但我也不愿凭空捏造,加以弥补连接。因为胡编乱造所耗费的脑力会让我失去讲述故事时仅存的些许乐趣。 父亲去世的时候,我还不到十二岁。父亲曾经在勒阿弗尔行医,他去世后我母亲对这座城市也再无眷恋,决定移居巴黎,以便我能更好地完成学业。她在卢森堡公园附近租了一间小屋子,弗洛拉·阿斯比尔通小姐搬来与我们合住。阿斯比尔通小姐无亲无故,她曾做过我母亲的家教,而后成为母亲的女伴,不久便结为挚友。这两位女性有着相似的气质,她们温婉忧郁,天天身着丧服,而我就在这两位女性身边生活。我记得有一天,应该是父亲去世很久以后的某一天清晨,我母亲正在把软帽上的黑丝带换成一条淡紫色的丝带。 “啊!妈妈!”我嚷道,“这种颜色很不适合你!” 第二天,她就把丝带重新换成了黑色。 我小时候身体羸弱,所以母亲和阿斯比尔通小姐对我百般呵护,生怕我受累。幸亏我热爱学习,才没有在如此呵护下沦为一个懒蛋。每逢风和日丽的季节,两位就催我动身出城,离开这个让我病恹恹的地方,她们认为我脸色不好是因为在城里住久了的缘故。所以每年六月中旬,我们就会启程前往勒阿弗尔附近的小镇封格兹马尔,我舅舅布克兰住在那里,每年夏天都是他接待我们。 布克兰舅舅家的花园不太大,也不太美观,比起诺曼底的其他花园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他的房子是一座白色的三层建筑,很像上世纪的那些乡村农舍。房子面东,前后各开了二十多扇大窗,两侧是墙。窗子上镶着一块块小方玻璃,有些是新换的,看起来特别明亮,相比之下,周围的绿色旧玻璃则逊色很多。有些玻璃上有瑕疵,也就是大人们所谓的“气孔”,透过这些玻璃看外面,树木七扭八歪,邮递员经过时,身子会突然长出个大包。 花园呈长方形,四面砌墙。房子前面有一块相当大的草坪,有绿荫遮蔽,一条沙砾小路环绕着它。从这里的矮墙往外望,能看到由一条山毛榉田间大道所围绕的农家场院。 房子背西,后院更为宽阔舒展。一条喜人的花径依偎着南侧浓密的树墙,在葡萄牙月桂和几棵大树的庇护下免受海风的侵袭;另一条小径则顺着北墙延伸,消失在树丛深处。我的表姐妹们管它叫“黑色小道”,一过黄昏她们就不敢再沿着这条小路冒进。这两条小路都通往菜园,顺着台阶往下,菜园沿着比花园地势低的方向延伸。菜园深处的墙边有一扇暗门,门外是一片矮树林,左右两侧的山毛榉大道正交会于此。从西侧的台阶上远眺,目光能越过小树丛直到远处的高原,遍地的庄稼尽收眼底。往天边望去,就能看到不远处村子的那座教堂,当暮色降临、天朗气清时,还能望见农舍里飘出的袅袅炊烟。 每逢晴朗的夏夜,晚饭后,我们就会来到“下花园”。走出暗门,来到一个能将周围美景尽收眼底的大道上。在那儿附近有一座废弃的泥灰岩矿。我的舅舅、妈妈和阿斯比尔通小姐通常会在矿场的茅草屋顶旁边坐下。在我们眼前,小小的山谷薄雾冥冥,远处的小树林被天空染成金色。暮色降临,我们在花园里流连忘返。回去的时候,总看见舅母待在客厅。她几乎从不和我们一起出门……对我们这些孩子来说,晚上的活动就到此结束了,但我们经常会在卧室里再看会儿书,再过一阵,就能听到大人们上楼休息的声音。 除了去花园,我们几乎一直待在“学习室”。那是我舅舅的书房,里面放了几张课桌。我和表弟罗贝尔并排坐,后面坐着朱丽叶和阿丽莎。阿丽莎比我大两岁,朱丽叶比我小一岁,罗贝尔则是我们四人当中*小的。 我在这里写的并不是对我童年往事的记叙,而是交代一些和正题有关的记忆。可以说,故事真正的开端就是在我父亲去世的那年。我生性敏感,也许是为父亲守丧的记忆以及我的丧父之痛,或者是母亲的悲痛之情让我深受刺激,从此我变得更加多愁善感,少年老成。那年,当我们再去封格兹马尔小城时,朱丽叶和罗贝尔在我眼中显得更加孩子气,而反观阿丽莎,才猛然发现我俩都已不再是孩子了。 对,就是我父亲去世的那年。就在我们刚到小城的时候,母亲和阿斯比尔通小姐的一次谈话证明了这一点。当时,她们在谈论我的舅母,我一不小心闯了进去。我母亲对舅母很生气,说舅母没有守过孝,抑或是褪去了丧服(说实话,我根本无法想象布克兰舅母穿着黑色丧服的样子,就像我无法想象母亲穿浅色的裙子一样)。在我的印象里,我们到达的那天,露西尔·布克兰穿的是一袭纱裙。阿斯比尔通小姐像平时一样打着圆场,努力平息着母亲的怒火,她战战兢兢地提了一句:“就算是这样,穿白色也符合丧服的规矩。” “你居然管这个大红的披肩叫‘丧服’?弗洛拉,你还帮她说话!”母亲大吼大叫。 我只有在假期的那几个月才能见到舅母,可能是因为夏日燥热的原因,我见她总是穿着清凉,衣襟大敞,舅母裸露的香肩上那色彩浓烈的披肩固然令人不快,但她袒胸露乳更是让母亲大为光火。 露西尔·布克兰长相极美。我保存着一小张她的画像,足见她当年的美貌。画里的她很显年轻,看起来就像是她女儿的姐姐,她用自己习惯的姿势坐在一旁,左手托着微侧的头,玉指挨着嘴唇,微微弯曲着。粗眼发网绾住她后颈上卷曲的秀发。宽松的大领口间,黑色天鹅绒的颈饰下,挂着一枚意大利式花饰的纪念章。黑丝绒腰带上束着宽大的结,柔软的宽边草帽用帽带系在椅背上,这一切都给她的气质增添了童趣。她的右手垂着,拿着一本合拢的书。 露西尔·布克兰是克里奥尔人。她从未见过父母,或是早年就没了父母。母亲告诉我,舅母沦为弃女或是孤儿以后,沃蒂埃牧师一家因为膝下无子,收留了她。不久,他们举家离开马提尼克,迁到了勒阿弗尔,也就是布克兰一家所居住的地方。从此,沃蒂埃和布克兰一家日益亲近。我舅舅当时在国外任银行职员。三年以后,当他回到家乡,一见小露西尔便为她倾心,当即求婚,惹得他父母和我母亲非常伤心。露西尔当时十六岁。与此同时,沃蒂埃夫人又添两子,她发现养女性格日渐古怪,开始担心亲生的孩子会受到影响,再加上家庭收入也相当微薄……根据母亲的说法,这一来二去,沃蒂埃一家就欣然接受了我舅舅的求婚。此外,我还推测,碧玉年华的露西尔也给这一家人带来了困扰。我了解勒阿弗尔的风气,可以想到这样迷人的女子会受到怎样的“厚待”。我后来认识了沃蒂埃牧师,他为人温和、审慎,也很单纯,对诡计无计可施,对邪恶无从招架,所以他当时肯定是深陷困境了。至于沃蒂埃夫人,我无法评价,因为她在生第四胎时难产而死,这个孩子与我年纪相仿,后来也成了我的朋友…… 露西尔·布克兰很少介入我们的生活,她只有在午饭后才会从房间里下来,随即卧在沙发或者吊床上,直到晚上才懒洋洋地坐起身来。有时候,她会在脸上盖一块完全不透光的手帕,就是用来擦汗的那种。这块手帕做工精致,如花似果的香气更是迷人。有时候,她又会从腰间表链上挂着的那些小物件里取下一块有着光滑银盖的小镜子。她照着镜子,手指轻抚玉唇,沾点唾液润一下眼角。她经常捧着一本书,但几乎从没打开过。书页里夹着一张玳瑁书签。我们走近她的时候,她也不会看我们一眼,只是沉浸在自己的遐思里。有时,从她时而无心、时而倦怠的手里,从沙发的扶手上,又或是从衣裙的褶皱里,会掉下一块手帕,或者一本书,又或者一朵花、一张书签。有一天,我捡起她落在地上的书——我是说我小的时候——读了书里的诗行,羞红了脸庞。 每天晚上吃过晚餐,露西尔·布克兰并不会走近全家人围坐的桌子旁,而是坐到钢琴前,得意地来一首肖邦的慢速玛祖卡。有时乐曲的行进也会戛然而止,停在某个和弦上…… 我和舅母相处时总感到不太自在,对她的情感夹杂着仰慕与惶恐,甚是复杂。也许冥冥中,我的本能在抗拒她。而且,我发现她瞧不起弗洛拉·阿斯比尔通和我的母亲,阿斯比尔通小姐害怕她,而我的母亲讨厌她。 露西尔·布克兰,我不愿再恨你了,我想忘记你曾做过的恶行……至少,我会尽量平静地诉说你的故事。 那年夏天的某一天——也可能是第二年夏天,因为多年如一的装潢有时会让我的记忆重叠交织——我去客厅里找一本书,露西尔也在。我想尽快走人,而她却一反平时对我视而不见的态度,叫住了我:“你怎么走得这么急,杰罗姆?难道你怕我吗?” 我心如擂鼓,只好往她那边走去,强装笑意,向她伸出了手。她一只手牵着我,另一只手抚摸着我的脸颊。 “可怜的孩子啊,你妈妈给你打扮得太不像样了!……”说着,舅母就开始揉搓我穿的那件高领水兵服。 “水兵服的领口要敞开!”她边说边扯掉了我衬衫的一颗扣子,“看!这样不是好多了吗?”然后掏出她的小镜子,把我的脸贴到她的脸旁,用裸露的胳膊环住我的脖子,手滑进了我大开的领口,一边笑着问我痒不痒,手一边继续往下走…… 我蓦地跳开了,水兵服被撕开了个大口子。我的脸像火一样烫,而她还在叫唤:“哼!这个大傻蛋!” 我被吓跑了,一路跑到花园的深处。在那里,有一个菜园用的小蓄水池,我沾湿了自己的手帕,敷在额头上,依次擦洗我的脸颊、脖子,以及所有被这个女人触摸过的地方。 露西尔·布克兰隔三岔五会“犯病”,犯起病来像是中了邪,闹得全家不得安宁。阿斯比尔通小姐会紧张地去照顾孩子们,带他们回避;但露西尔可怕的尖叫声会从卧室一直传到客厅里,传到孩子们的耳中,这谁都奈何不得。我舅舅急得团团转,只听他在过道里奔走,一会儿去找毛巾,一会儿去拿古龙水,一会儿又要乙醚。晚餐时是见不到舅母的,而舅舅则是满面愁容,愁得人都略显苍老了。 当情况稳定以后,露西尔·布克兰会把孩子们叫到身边,至少是叫上罗贝尔和朱丽叶,但从来不叫阿丽莎。每当在这些混乱不堪的日子里,阿丽莎就会把自己关进房间;有时候她父亲会去看看她,因为父女俩平时有话可聊。 舅母犯病的时候,家仆也都个个吓得不轻。有一天夜里,舅母病得特别严重,我和我母亲一起待在卧室里,听不太清客厅里发生了什么,只能听见厨娘在过道里边跑边喊:“快去叫先生下来啊,可怜的太太快没命了!” 舅舅当时在阿丽莎的房间里,我母亲出卧室迎他。一刻钟以后,两人经过卧室,卧室窗子敞开着,但他俩没注意到我在里面,母亲的话传到了我的耳朵里:“要我说,这是彻头彻尾的一出戏。”“一出戏”三个字她重复了好几遍,一字一顿。 舅母的病反反复复,直到假期结束。那时,我父亲去世也有两年了。在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都没再见过舅母。这些闹得大家鸡犬不宁的家丑暂且按下不提。我对露西尔·布克兰的情感复杂而模糊,后来又因为一件小事落得对她只剩恨意,但在讲述那些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前,我也该聊一聊我的表姐了。 阿丽莎·布克兰长得太美了,只是当时的我还不懂得欣赏,而且,她身上有一种不同于纯粹美貌的魅力,牵引着我,虏获了我。她长得很像她的母亲,但是她的眼神和她母亲的截然不同,这种鲜明的差异让我忽略了母女二人的相似,直到很久以后才察觉出来。我没法形容她的长相,因为无论是她的容貌还是瞳色,我都已经记不清楚,眼前只能浮现出她微笑时近乎忧伤的神色,高高掠过双眼的眉线远远地在眼上绘出一条圆弧,实属见所未见……不,说见也见过:那是在一尊与但丁同时期的佛罗伦萨小雕像上。我也曾想象过贝雅特丽齐,她小时候应该也有这样高耸的眉弓。这种眉眼让她的眼神,或者说整个人,流露出一种将信将疑的探询神情——对,一种热忱的探询。她举手投足间,除了探询就是期待。而我将会告诉你们,这探询是如何占据我的心,成了我的生命。 其实,朱丽叶生得更美,她身上闪耀着美貌与健康的神采。但比起她姐姐的高雅之美,她的美稍显肤浅,只消一眼便能看透。至于我的表弟罗贝尔,就没有什么不同凡响的特点了。他就是个和我差不多大的普通小孩。我跟朱丽叶、罗贝尔在一起时玩耍,但和阿丽莎在一起时则是交谈。她不怎么和我们混在一起玩。无论我怎么回忆,也只能回忆起她严肃的神情、淡雅的微笑和虔诚的冥思。我们谈过些什么?两个孩子又有什么好谈的?我会尽量和你们解释的,但在此之前,我还是想先讲述和我舅母有关的事情,免得后面还得提到她。 我父亲去世两年后,我和母亲二人去勒阿弗尔过复活节。因为布克兰城里的家略显狭小,所以这次我们没有住到他们那里,而是住在了母亲的姐姐家,她家更宽敞一些。我姨母叫普朗提埃,已经守寡多年。我平时没什么机会见她,所以对她的孩子们也不太熟悉。他们比我大得多,性情也大不相同。按照勒阿弗尔的叫法,“普朗提埃公馆”不在城里,而是坐落于俯瞰全城的山坡的半腰上。陡峭的山路把沿途的宅子一个接一个串起来,我每天要上下坡好几次。 一天,我在舅舅家吃午饭,饭后不久他就要出门。我陪他走到办公室,然后上山回到普朗提埃家找我母亲。到了以后,我才知道母亲和姨母出门了,晚餐前才能回来。我立刻又下山进了城。我平时很少能有机会在城里自在地闲逛,所以我趁这个机会去了港口。海上的迷雾为港口蒙上了一层阴郁。我在码头边游荡了一两个小时,突然心血来潮,想出其不意地去见见阿丽莎,尽管我们才分开没多久。我飞奔着穿过城市,按响布克兰家的门铃,一位女仆为我开了门。门一开我就往楼上冲,但她叫住了我:“别上去,杰罗姆先生!别上楼!太太在犯病呢!” 但我毫不理睬:“我又不是来找我舅母的……”阿丽莎的房间在四楼,二楼是客厅和饭厅,三楼是舅母的卧室,里面传出她的声音。要上楼就得先经过她的房间,而她的房门开着,里面射出一道光,将楼梯的平台分割成光影两侧。我怕被她看见,迟疑片刻后决定对她视而不见,但当我见到房间里的情景时惊呆了:窗帘全部拉上,大烛台上的蜡烛摇曳着愉悦的光。我舅母躺在房间中央的一条长椅上,脚边伏着罗贝尔和朱丽叶,身后则是一位穿着尉官制服的陌生男子。这种时候让两个孩子在场,在今天的我看来真是造孽。但当时我还不谙世事,这场面反倒让我松了口气。 他们边笑边注视着那位陌生人,陌生人则抑扬顿挫地重复着:“布克兰!布克兰!……我要是有只小羊,我肯定会叫它布克兰。” 我舅母脆声笑了,只见她向那陌生男子伸出了夹着烟的手,让他把烟点上。她抽了几口,烟就滑落到了地上。男子冲过去捡,又假装被地上的丝巾所绊,顺势跪倒在我舅母面前……我趁着这出滑稽剧上演的时候溜了过去,没有被他们看到。 我来到阿丽莎的门前,等待片刻,敲了敲门却没有听到回应。可能是因为楼下传来的笑声和喧闹声盖住了我的敲门声。我推了一下门,门就悄无声息地开了。房间光线晦暗,一时间我甚至没看见阿丽莎。原来她跪坐在床头,背对窗户,窗外的落日洒下余晖。她转过头来,但没有起身。我朝她走过去,她呢喃道:“哦!杰罗姆,你怎么回来了?” 我俯下身子和她贴面,只见她泪流满面…… 从那一刻起,我的命运已被注定,如今想来,仍是惶恐。我也许当时只是窥见了令阿丽莎感到痛苦的一小部分原因,但我已然强烈地感受到,这痛苦让她幼小的心灵颤抖,让她纤弱的身体哽咽,是她不能承受之重。 我站在她身旁,而她依旧跪坐着。我不知该如何表达心中油然而生的情愫,只能把她的头紧紧拥在我的胸口,双唇亲吻她的额头,恨不得把灵魂倾注给她。我沉醉在爱情和怜惜之中,情感肆意交织,既充满激情,又坚贞无私。我倾尽全力呼唤上帝,甘愿献出一生守护这个女孩,使她免受恐惧、邪恶与世俗的侵袭,其他别无所求。*后,我也跪下来,全心全意地祈祷着。我让她躲进我的怀里,隐约听到她说:“杰罗姆!他们应该没看到你,对吧!唉!快走!千万别让他们看见你。” 随后,她把声音压得更低,说道:“杰罗姆,别告诉任何人……我可怜的爸爸还被蒙在鼓里呢……” 我对母亲只字不提,但普朗提埃姨母和母亲之间无休止的窃窃私语,她们神秘兮兮、躲躲闪闪、郁郁寡欢的神情,以及她们每次见我靠近,都会说的那句“孩子,去那边玩去”,仿佛都在有意让我远离她们的私语。这一切都证明,她们对布克兰家的阴私并非一无所知。 就在我们刚回巴黎的时候,一封电报催我母亲回勒阿弗尔:舅母跑了。 “是和什么人一起走的吗?”我问阿斯比尔通小姐。我母亲动身后,就由她来照顾我。 “孩子,这你得去问你母亲。我什么也回答不了。”母亲的这位老友说道。这事也让她错愕不已。 两天后,我和阿斯比尔通小姐也出发去找我母亲。那是某个周六,我满脑子都想着第二天能和表姐妹们一同去做礼拜;因为在年少的我的心中,会把我们的重逢赋予神圣的意味。况且我不怎么关心我舅母,也不打算向母亲打听,甚至把不管闲事视作优点,引以为豪。 周日早晨,小教堂里的人不多,或许是因为沃蒂埃牧师有意用行动注解耶稣的那句“你们要进窄门”。 阿丽莎坐在我前面,相隔几个位子。我凝望着她的侧脸,望到出神,仿佛我正在虔诚倾听的布道词是由她在诉说。我的舅舅坐在我母亲身边哭泣着。 牧师先把那一节读了一遍:“你们要进窄门。因为引到灭亡,那门是宽的,路是大的,进去的人也多;引到永生,那门是窄的,路是小的,找着的人也少。”然后为了分段解释,他先说了宽路……我失了神,形同梦游,舅母房间的场景又浮现在我眼前,舅母平躺着,嬉笑着;那个英俊的军官也在笑……原本的欢声笑语,变成了伤痛和侮辱,变成了对原罪卑劣的夸大…… “进去的人也多,”沃蒂埃牧师接着说。随后描绘起来,于是我看到一群花枝招展的人欢笑嬉闹着前进,成群结队。但是,我觉得我不能也不想加入,因为我若与他们同行,那么我的每一步都在离阿丽莎远去。——牧师又回到了这一节的开头,于是我又看到了一扇小门,唯有倾尽全力才能进入。在我的梦里,窄门像是一台轧机,我尽全力往里挤,痛苦不堪,但又提前品尝到了天赐之福的滋味。这扇门又变成了阿丽莎的房门,为了进门,我缩小身形,摒弃了我心中长存的自私……“引到永生,那门是窄的,路是小的,”沃蒂埃牧师继续解释——在我的想象中,我预感到,在一切苦行与伤痛的尽头别有一种纯粹、神秘而高洁的欢愉,让我心生渴望。在我的想象中,这种欢愉犹如小提琴的音色,既高亢又舒缓,犹如猛烈的火焰,将阿丽莎和我的心燃成灰烬。我们俩往前走着,身着《启示录》中所描绘的那种白衣,手拉着手,望着同一处……这种童年的幻想,惹人嗤笑又如何?我把它原原本本地复述出来,如果有模糊不清之处,那主要是因为想把情感描绘得尽可能准确,才造成了措辞不切、形象不全之谬。 “找着的人也少。”沃蒂埃牧师以此作结。他还解释了怎么找到窄门……“人也少。”——我应该会是其中之一。 在布道的*后,我内心的压力已到极限,礼拜刚结束,我就抛下表姐溜走了——我的自尊心驱使着我,让我渴望把决心(刚下的决心)付诸行动,心想着只有远远地离开她,才更能配得上她。
作者简介
安德烈·纪德 (1869-1951),法国著名作家,于1947年获诺贝尔文学奖,是法国文学发展史上承上启下的关键性人物,也是现代西方文学史、思想史上极为重要的人物之一。早年的家庭教育造成了他的反叛性格,给他的写作生涯带来了深远影响。他追求真诚和自由,其思想影响了加缪、萨特等众多文学家、思想家。 代表作品:《背德者》《窄门》《田园交响曲》《人间食粮》等。 邓薇 专职翻译,本科毕业于西安外国语大学法语专业,后于法国获得硕士研究生学位。已翻译作品《安抚孩子的艺术》获得傅雷出版奖,另一本翻译作品《塞林格回忆录》即将出版。 顾原 毕业于上海外国语大学法语系法语语言文学与翻译专业,现居法国巴黎攻读硕士,从事商务、会展、文学、艺术等翻译,曾任米兰世博会上海行会展翻译、乌镇世界互联网大会陪同翻译、天猫Bonjour中法设计师交流会交传。 王丁丁 毕业于国际关系学院,硕士研究生,现从事英法双语教学工作。已翻译作品《圆明园全景四十图》《神奇的赛马》《玩转科学小百科系列丛书》等,并在《中国教师报》《现代中小学教育》等刊物发表多篇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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