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的意大利之旅

与森鸥外翻译的《即兴诗人》邂逅，是在我二十五岁前后。那时，我决定把鸥外的作品全都读一遍，读着读着就到了这本，便半带义务感地读了*开始的二十多行，可实在太难懂，于是暂时作罢。书中的内容确实不太好理解，但文章带来的愉悦感却深深印在了心里。对于我来说，这是一种修行，就算不解其意，只要读了便是好的。当我硬着头皮读下去时，那种愉悦的韵调愈发清晰地留在耳畔。随后，我幡然领悟：这就是文言体的美妙吗？就这样，我触碰到了这个秘密。 …… 幸运的是，在那之后，我获得了前往罗马的机会。《即兴诗人》的主人公安东尼奥逃离舅舅之手、挨过一夜的卡比托利欧山，以及月光下的古罗马广场等，都突然成了眼前之物。那时我只读了一半，于是又重新从头读起，竟然新鲜得就像从未读过似的。直到今天，即使我已经读了很多遍，仍然能在每次阅读中收获新的发现。 下定决心要一处不落地走遍《即兴诗人》中出现的土地，已经是将近四十年前的事了。 原作由安徒生于一八五三年创作，森鸥外的译本则于一九○二年出版。无论是在西方还是在日本，这本书都获得了广泛好评，据说有不少人都拿着它前往意大利，用来当作旅行指南。 鸥外出生在我的故乡津和野，是故乡人的骄傲。但我阅读鸥外的作品，尤其为其中的《即兴诗人》倾倒，既不是因为安徒生，也不是因为鸥外是我的同乡。我甚至恨不得出生在别处，以此来证明自己对《即兴诗人》的敬慕是多么纯粹。 如果读了我的书，就觉得是读了《即兴诗人》，那可会让我十分困扰。这本书是我受到鸥外的《即兴诗人》的触动，追寻主人公安东尼奥的足迹后写下的。即是说，这也是安徒生的足迹。但是，鸥外一次也没去过意大利。我站在故事中描述的地方，一次又一次惊异于（应该从未亲眼见过实景的）鸥外精准的翻译。因此，我这种想代替鸥外去追寻安东尼奥足迹的打算，虽身为同乡，却也着实不恭，不过心情还是颇为愉悦的。只是“偏爱反为害”，不能给阅读原作的人带来麻烦。还请诸位借助这个机会，亲自去感受原作的魅力。 从一九九九年一月到二○○二年六月，我以念念不忘的《即兴诗人》为主题，在《书》上做了连载。这次为了结集成书，让读者感受到原文的优美和故事的发展，我在加入原文引用的基础上重新写了文章，插图中也有三分之一是新画的。 这本书本应实现我悬置已久的梦想，可是写完一看，又觉得“啊，必须去走即兴诗人之路”。只要有时间，我就像抄写经文一样抄写《即兴诗人》。当我终于拿到英译本时，甚至还想过要翻译一遍。这当然是玩笑话。看来我已经病入膏肓了。 离开卡普里岛时，我曾想应该不会再来这里了。但现在又觉得，或许我还会走一遍相同的路线。我有种预感，等到若干年后，当我上了年纪，拄起拐杖，还会颤巍巍地在那里走上一圈。 感谢森鸥外，感谢与我同行采风以及编辑本书的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