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流亡文学史料与研究中心:东北流亡文学作家访谈录

　　萧老是位胸襟宽广坦白、阅历深厚、快人快语的风趣老人。他和我谈话，内容涉及得很广泛。他谈了他是怎样在哈尔滨开始的文学创作活动，后来又怎样与共产党员和进步青年共同开展革命文艺活动；也谈到了他的著名长篇小说《八月的乡村》，以及他与鲁迅先生的*初通信、*初会面和以后的密切过从、深厚的战斗师生情谊。他还和我讲到他1936年**次到北京时，北京留给他的*初印象，以及新中国成立后他在北京后海之滨所度过的30多个春秋，等等。总之，在不到两小时的谈话中，他不仅在我的脑海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也让我在我的采访笔记本上记下了不少令人回味无穷的有益诤言。　　萧老正式开始文学生涯是在1932年，次年与萧红在哈尔滨出版短篇小说合集《跋涉》；1934年11月他带着长篇小说《八月的乡村》的手稿到上海与鲁迅会面，鲁迅亲自为这部小说作了序，称赞它是一部很好的书，并积极帮助出版。从此以后，直到鲁迅逝世，萧老一直是鲁迅的忠实学生。　　萧老一生景仰鲁迅，他在讲到与鲁迅的师生之情时说：“我景仰鲁迅，追随鲁迅，主要是我们之间有共同的理想和信仰，就是要把祖国的独立、民族的解放、人民的翻身看作自己奋斗的目标。鲁迅晚年，在中国共产党人的身上看到了民族的希望，我作为鲁迅关心的学生之一，自然与鲁迅先生的心是相通的。所以我一生都相信共产党。”　　讲到鲁迅，我插了一句话：“现在有人讲，鲁迅先生是主张全盘西化的，您怎么看？”　　“无稽之谈！鲁迅如果主张全盘西化，他怎么会总是穿一件中式大褂或棉袍？”说罢，他大笑了一通之后，又不无嘲讽地继续说：“其实，主张全盘西化的人，我在旧中国见到的多了。我小的时候，*痛心的就是总听人家讲那个‘洋’字。什么‘洋米’‘洋面’‘洋油’‘洋布’‘洋炉子’‘洋伞’‘洋蜡’‘洋火’……什么东西前头都要罩上个‘洋’字，好像中国人离开了洋人就没法生活。现在中国人好不容易把‘洋’字给摘掉了，偏偏有人又愿意把它请回来。其实，在我看来，主张全盘西化的人，大都多少有点殖民地人的意识。（20世纪）30年代的上海就是一个殖民地色彩很浓的城市，我在那里生活了几年，见到不少这样的人。鲁迅很看不起他们，许多有民族自尊心的人也看不起他们。当然，对于西方的进步的科学技术，包括一些对我们有用的好的东西，我们也不反对拿来，不过，目的一定要明确，必须是为了促进四化建设，而不是要去走资本主义道路。所以，搞全盘西化是不行的。难道资本主义社会的奸盗邪淫也可以吸收进来吗？中国不需要这些东西。”　　“您讲得很对，可现在确实有人认为，我们的社会主义不如资本主义。”我说。　　“如不如要看事实。我今年80岁，一生经历了军阀时期、伪满时期、国民党时期、抗日战争时期，我还到过延安，新中国成立后也受过多年的冤屈，甚至‘文革’期间还被‘四人帮’关押劳改了若干年，可以算得上是中国现代历史的一个见证人。但我始终认为只有中国共产党是中国的前途和希望，也只有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搞社会主义才是中国的唯一出路。当然，我也不否认在我们的实际生活中，有许多不尽如人意的地方。党也有过失误。可是，任何一个有历史眼光的人都懂得这一点，大江大河是经过曲曲弯弯的河道*后才能归人大海的，搞社会主义也不可能笔直前进。”萧老在谈这段话时，还给我说起北京大学吴组缃教授说过的一个相当幽默的比方。他说：“生活中有的老人，有时要让老伴给自己到后背挠挠痒痒，老头在前面指挥，老伴在后面挠，左边右边、上边下边地指挥好多次，才能挠到痒处。你想想看，连挠痒痒这样的小事情，都要犯上一两次‘路线’错误，何况领导十亿人建设社会主义这样的大事情，谈何容易！”　　这个比喻把我和他的夫人都逗乐了。　　“现在有的人喜欢凭直觉看问题，稍不顺自己的心，就横挑鼻子竖挑眼，不负责任地乱发议论，说社会主义这不行，那不行，我真不知道这种人了解不了解中国的历史。”萧老有些激动，从他的神情看，显然，他对这种人很反感。　　“我始终认为，对我们国家，对社会主义制度，一定要全面地看，而且要发展地看，比较地看，不能只见树木不见森林。世界上任何事物都有个发展过程，不能想当然地急于求成。我今天说共产党好，说目前安定团结的局面是我国历史上从来没见过的，并不是没根据的应和，而是从我80年来的生活经历中总结、比较出来的。”　　“是的，您的亲身体验是十分有说服力的，对我们今天的年轻人很有教益。”　　“有教益就好。我现在老了，精力有限，不能再做更多的工作，应该由你们年轻人去干了。所以，我希望年轻人应当有理想，有实干精神，切莫只考虑自己的个人利益，不考虑应当肩负的社会责任。我记得，我自己十七八岁时，由于生活在民族危亡的时代，所以成熟得早，总觉得自己是个大丈夫，应当为人间抱不平。于是，就唱着‘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的歌，与反动派进行斗争。我25岁写《八月的乡村》，鲁迅逝世时我也才29岁，但已能担当起有一万多人参加的出殡游行队伍总指挥的重任。今天，我们国家富强起来了，人民当家做了主人。党又在领导我们搞四化建设，正是需要人才的时候，年轻人应当把自己的才智全部用在四化建设上。如果问我对年轻人有什么希望的话，只有一个，就是希望他们别忘了建设具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使我们中华民族早日腾飞起来这一个总目标。我这一辈子是该做的都做了，自以为没留下什么遗憾。你们呢？你们应该比老一辈人干得更出色，担负起时代交给你们的重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