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窗幽记

　　【原文】 天下有一言之微，而千古如新；一字之义，而百世如见者，安可泯灭之？故风雷雨露，天之灵；山川民物，地之灵；语言文字，人之灵。睪三才之用，无非一灵以神其间，而又何可泯灭之？集灵第四。 【译文】 天下有一句话含蓄精深，千百年之后读来仍然新鲜；有一个字包含深刻的道理，百代之后读它如亲见一样，既然如此，这些字句怎么可以消失呢？风雷雨露，是天的灵气；山川民物，是地的灵气；语言文字，是人的灵气。暗中查看天、地、人三才呈现的种种现象，无非是“灵”在发挥神奇的作用，灵性如此重要，怎么可以让它消失呢？集成第四卷灵篇。 【原文】 投刺空劳，原非生计；曳裾自屈，岂是交游？ 【译文】 呈上名片去拜见他人以求显达，白费心思，这原本就不是谋生之道；提着裙裾卑怯地奔走于权贵之门，又怎能说是结交朋友？ 【原文】 事遇快意处当转，言遇快意处当住。 【译文】 做事遇到了痛快得意之处应当调整心态，说话说到了畅快得意之时就应该打住。 【原文】 俭为贤德，不可着意求贤；贫是美称，只在难居其美。 【译文】 节俭是美好的品德，但不可刻意去求取这种好名声；清贫是一种美的称呼，只是人们很难一直安于这种清贫的美。 【原文】 志要高华，趣要淡泊。 【译文】 志向要高远，不流俗；志趣要淡泊，不追名逐利。 【原文】 好香用以熏德，好纸用以垂世，好笔用以生花，好墨用以焕彩，好茶用以涤烦，好酒用以消忧。 【译文】 好香用来熏陶美好的品德，好纸用来写流传千古的文字，好笔用来描写精彩美好的篇章，好墨用来描画色彩绚丽的图画，好茶用来涤除抑郁烦闷，好酒则用来消除心中的忧愁。 【原文】 声色娱情，何若净几明窗，一生息顷；利荣驰念，何若名山胜景，一登临时。 【译文】 在歌舞声色中娱乐心情，哪里比得上在窗明几净的环境中休息放松；为荣华富贵绞尽脑汁，哪里比得上登上名山俯瞰美景的开心。 【原文】 竹篱茅舍，石屋花轩；松柏群吟，藤萝翳景①；流水绕户，飞泉挂檐；烟霞欲栖，林壑将瞑。中处野叟山翁四五，予以闲身，作此中主人。坐沉红烛，看遍青山，消我情肠②，任他冷眼。 【注释】 ①翳：遮掩，遮蔽。 ②消：消遣，排遣。 【译文】 竹子篱笆，茅草小屋，石砌的墙壁，鲜花盛开的长廊；松风阵阵，柏涛声声，犹如吟啸，藤萝茂盛，遮蔽了日光；流水潺潺，绕过门前，飞泉挂在屋檐；烟霞好像要停留在这里，山林幽壑变得昏暗不明。这里住了四五个山野老翁，我悠闲无事，成为山中的主人。坐看夕阳西下，直到点上红烛，看遍青山，排解了心中的烦忧，从不管别人冷眼相看。 【原文】 问妇索酿，瓮有新篘；呼童煮茶，门临好客。 【译文】 向妇人要一杯酒喝，正好瓮中有新粮酿成的好酒；呼唤童子煮茶，家中就有好友登门来访。 【原文】 胸中有灵丹一粒，方能点化俗情，摆脱世故。 【译文】 胸中有一颗明净的心，才能悟道，明白世俗人情，摆脱世间一切繁杂事务。 【原文】 累月独处，一室萧条；取云霞为伴侣，引青松为心知。或稚子老翁，闲中来过，浊酒一壶，蹲鸱一盂①，相共开笑口，所谈浮生闲话，绝不及市朝。客去关门，了无报谢，如是毕余生足矣。 【注释】 ①蹲鸱：大芋，因形状与蹲伏的鸱相似，又称蹲鸱。 【译文】 接连几个月的独居生活，满屋子萧条冷清；但我会采一朵云霞做伴侣，引青松当知己。偶尔有老翁带幼童来访，这时温一壶浊酒，蒸一盘大芋招待，大家开心地说笑，拉呱着家常话，绝不谈及市井朝廷的名利俗事。客人走了就随手关上门，一点也不需要客套告谢，像这样度过余生我就很满足了。 【原文】 茅檐外，忽闻犬吠鸡鸣，恍似云中世界；竹窗下，唯有蝉吟鹊噪，方知静里乾坤。 【译文】 茅草屋外，忽然听到几声鸡鸣狗吠，恍恍惚惚觉得好像是生活在远离尘嚣的云中世界；竹窗下，只听到蝉鸣鹊唱，才知道沉静之中的天地如此之大。 【原文】 如今休去便休去，若觅了时无了时。 【译文】 只要现在能够停止追名逐利，归隐田园，就应该及时停止，归隐田园；如果想要等到事情都了结时再停止，那么终究是没有了结的时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