统一的前夜:东晋十六国与南北朝(全二册)

一、南匈奴兴起 未曾清贫难成人，不经打击老天真。 自古英雄出炼狱，从来富贵入凡尘。 醉生梦死谁成气，拓马长枪定乾坤。 挥军千里山河在，立名扬威传后人。 咱们的故事就从《三国演义》的尾声说起。 西晋咸宁五年（279）十一月，晋军大举伐吴。仅仅半年之后，苟延残喘于江南一隅的东吴即告灭亡，吴主孙皓面缚舆榇出城投降，延续了六十年之久的三国分立局面终于结束。几个月后，孙皓被押送到洛阳，晋武帝司马炎宽宏大量，赐他归命侯的爵位。 这天，晋武帝召见孙皓，指着为他设立的座位说：“我给你留着这个座位很久了。”孙皓不甘示弱地回答：“我在南方的时候，也设立了这个座位等着陛下呢。” 晋武帝并不计较孙皓的无礼，只是一笑了之。他岂能想到，这竟然是一句可怕的预言呢？三十多年之后，司马炎的后代们将不得不在南方的座位上继续维持他开创的大晋王朝。 大一统的西晋王朝衰败速度之快超出了大多数人的想象，而引出这场天下大劫的，正是晋武帝的“宝贝”太子。 尽管晋武帝司马炎比起他的老爹司马昭差了许多，和他的祖父司马懿相比更是差之远矣，但也还算是个精明之人，可是他的那位太子司马衷却是个地道的傻瓜。这不是污蔑，用今天的医学术语来说，司马衷大概属于先天性的智力障碍。 如果说，东汉的灭亡在很大程度上是源于桓帝、灵帝的昏庸，蜀国的覆灭与资质愚钝的刘禅大有关联，那么，司马衷当上晋朝皇帝，也就意味着天下离大乱已经不远了。倘若当年司马昭这家伙在耻笑刘禅昏庸至极的时候知道自己的孙子将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恐怕会难再笑出来，毕竟比起司马衷，刘禅简直算得上是太正常了。 其实，晋武帝在位的时候就已经意识到让他的这位太子当皇帝可能不太行。既然心里不放心，那就找办法解决顾虑，于是他准备找些疑难国事考考太子，用实际问题检验太子的资质。 有一次，晋武帝特地送给太子一堆有关日常公事的文书，要看看太子究竟如何处理。太子拿到文书，自然是答不上来。但太子虽然是个白痴，他的老婆却相当厉害，这个女人就是中国历史上有名的丑女皇后贾南风。 贾南风之所以能够成为太子妃，主要是因为她的出身——她的父亲便是堂堂的晋朝开国权臣贾充。当初要册立太子妃的时候，晋武帝其实对与贾家联姻这件事很有意见，他认为贾家是“妒而少子，丑而短黑”，这样的人家后代肯定不怎么样。可是由于皇后等人都是贾氏一党，争执的结果是晋武帝不得不让步，不情不愿地答应了这门亲事。 贾南风比太子还大两岁，而她果然如晋武帝所料，是个妒忌成性的女人。她在后宫见到怀了太子孩子的侍妾，常常随手一把戟扔过去，当时就将胎儿活活打下来，真是既野蛮又血腥。晋武帝几度想废掉她，却都因为后宫和朝臣的反对而不了了之。 除了妒忌心重，贾南风玩弄权术的水准也不是寻常后妃能企及的，即便在整个中国历史上也可以排得上号。 这一回晋武帝安排策试太子，明摆着是关系到太子是留是废的紧要大事，贾南风赶紧找来太子身边的能人，让他们代写了一份答卷。答卷中引经据典，说得头头是道，贾南风看了很是高兴，心想将它上交定能博得皇上的喜爱。 这时候，一个叫作张泓的太监提醒贾南风说：“太子没有学问，这一点皇上也知道，如今要是把答卷写得如此引经据典，恐怕是会穿帮的。”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太假了。 贾南风一想，是啊，幸亏你给提了个醒！她赶紧让张泓重新写了份粗浅得多的答卷，又叫丈夫抄写一遍。 看起来，太子司马衷还不是文盲，既然能写那么几个字，弱智的程度应该不算很深吧。 答卷到了晋武帝手里，他一看，还可以呀，虽然答复得不怎么样，但终归还是明白事理的，于是司马衷的太子之位得以保全。 这位太子后来顺利当上了皇帝，成了晋朝的第二位皇帝——晋惠帝，他闹出的笑话还真不少。一次在后花园游玩，听到池子里传出蛙声，他就问身边的太监们：“这小东西叫，是为官家呢，还是为私家呢？”还真有位机灵的太监，这人想了一想说道：“在官地里的就是为官家叫，在私地里的就是为私家叫。”后来天下饥荒，司马衷听说有很多百姓饿死，觉得很不可思议，提出一个问题：“为什么不让他们吃肉粥呢？”这就是著名的“何不食肉糜”典故的由来。 晋朝出了这么个皇帝，不出所料政纲大乱，内忧外患接踵而来。所谓“内忧”，就是长达十几年之久的八王之乱——司马衷的叔伯和兄弟们为了争夺皇帝的宝座开始自相残杀，晋室内部由此变得满目疮痍；而所谓“外患”，是指南匈奴刘渊的兴起。 南匈奴的出现源于汉高帝刘邦与匈奴首领冒顿单于的和亲。一部分匈奴人与汉朝皇室多次和亲，和汉人相处的时间较多，他们的子孙认为自己是汉室皇族的后代，就改姓了汉朝皇帝的“刘”姓。 东汉初年，当时匈奴的乌珠留若鞮（dī）单于的儿子自立为南单于，入居长城以南地区，并在离石（今山西吕梁离石区）等地建立自己部族的定居地。黄巾军兴，单于羌渠派他的儿子於扶罗带兵协助汉朝讨伐黄巾军，可是没想到天有不测风云，匈奴发生内乱，羌渠被手下所杀。於扶罗回不了北方，就留在了汉朝，自称是匈奴单于，他的部族大致集中在河东（今山西南部地区）地区。於扶罗死后，他的弟弟呼厨泉继任单于，而於扶罗的儿子刘豹则被封为左贤王。 从名字就看得出来，早期匈奴单于们的名字又长又拗口，到了刘豹这一代已经简化为汉语单音节形式的名字，可见南匈奴部落从语言到习俗都进入了深度汉化的阶段。 曹操平定北方以后，将南匈奴众多部落按地理位置分为左、右、南、北、中五部，各部首领皆为刘氏，他们基本都聚居在汾河流域的晋阳（今山西太原）一带，刘豹就是左部帅，负责统领匈奴左部。 刘渊是刘豹的儿子，此人自幼博览群书、熟读兵法，同时又武艺高强、膂力过人，在当时可以算是个文武全才，称得上出类拔萃。晋武帝还没有灭吴之时，就曾有意提拔他，“任之以东南之事”——打算派他去伐吴！但很多大臣指出：刘渊之才，当今天下无人能比，如果让他伐吴，恐怕是有去无回啊！ 伐吴虽然没成，但刘渊凭借他的才干，依旧能够不断扩大自己的势力。刘豹死后，刘渊继任南匈奴左部帅一职，他刑法严明，又广纳贤士，幽州、冀州一带的读书人都仰慕他的威名，纷纷投到他的部下。 晋惠帝司马衷在位的元康末年，成都王司马颖被任命为镇北大将军，镇守邺城（今河北临漳西南）。鉴于刘渊在匈奴各部中颇有影响力，司马颖起用他为宁朔将军、监五部军事，把他调到邺城。 这时八王之乱早已开始，天下大乱，司马家权势衰微，匈奴部族自然就有些想法了。刘渊的从祖，原北部都尉、左贤王刘宣等人凑在了一起，议论说：“从前，我们的先人与汉室约为兄弟，忧泰与共。自汉亡以来，魏晋代兴，我们的‘单于’虽有个有名无权的名号，却没有寸土之业，从王侯降为编户，跟普通老百姓也没有大的差别了。现如今司马氏骨肉相残，四海鼎沸，看来天赐良机，该是我们兴邦复业的时候了。”众人各抒己见，*后都认为刘渊“姿器绝人，干宇超世”，一致推举他为大单于。他们派本部族人呼延攸前往邺城，把大家的意见秘密告诉了刘渊。 刘渊这样的人，没有野心是不可能的，他只是一直在静候天下之变，明白一旦操之过急，难免满盘皆输。如今时机成熟，他便借故说要安葬先人，向司马颖请求回归匈奴本部。司马颖毕竟心有疑虑，并未放行。刘渊只好让呼延攸先回去捎上口信，命刘宣等人召集匈奴五部人马及其他的胡人，明里宣称是为响应司马颖，暗中则准备起事。 晋室江山在风雨之中已是摇摇欲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