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儿子马友友【美】约翰·艾·拉洛/撰写

（一） 过了很久很久，友友才对母亲讲真话，说出他要一件“大乐器”的真正原因，是不想跟友乘竞争，他认为友乘拉小提琴比他好很多。 孝骏不想浪费时间，马上开始教儿子拉大提琴。 虽然工作令孝骏疲倦不堪，他仍然每天坐下来，耐心地教友友，要求儿子像他一样，有纪律地练习，因为纪律与成长是分不开的。 孝骏是靠自己努力而踏上成功之路的。他是音乐学教授、小提琴家、独树一帜的作曲家，又精通中法文化，当然不容许别人在学习方面杂乱无章。他一开始就为儿子的智能发展定下某些明确的原则。他强调学习要有组织、要精神集中、要记住内容、要不断练习，而*重要的是要有纪律。练习的时候错了，还可以接受，但*终演出的时候，绝对不能出错。他认为“成功得来不易；一定要定下明确的目标，一定要用各种各样的方法去达到目标”。 训练友友记谱一直是音乐学习里很重要的部分。但记忆并不是无意义的事情，它可以使音乐家从乐谱里解放出来。 马博士把自己研究出来的教儿童学习音乐的方法运用在儿子身上，他同时也记得“制造音乐”要给人一种愉快的体验。他教儿子的时候，以身作则，实践自己定下的教学原则。 友友拥有惊人而神奇的专注力，这是音乐训练里不可少的。不过，只靠训练在音乐界制造不出一个“神童”。除了训练以外，帮助友友成功的是他永远满足不了的好奇心，他好学，好有成就—他这种好奇心是与生俱来，去不掉的。 友友很怕他爸爸，爸爸相信信仰是知识的泉源。雅文感觉得到儿子是敢怒不敢言，不敢公然反抗，所以时常调解，叫友友不要“憎恨”爸爸。她会跟友友解释说：“那不过是他应付小孩子的方法。” 当马博士出门的时候，友友趁爸爸不在家，吃晚饭时就坐在他的椅子上，郑重其事地说：“我现在是爸爸了。”孩子那个时候本性流露，很轻松，笑个不停，所有仪式和礼节都不理。 （二） 友友有个朋友，年龄比他大，拉琴的日子比他长，表演的曲目也比他多。但他总是叫友友去选曲，然后一起拉。友友对朋友根据他的意见来选曲感到很开心，所以完全信任他。可惜这个年纪比他大的人喜欢喝酒，也拉友友跟他和他的朋友一道去喝酒。这对于年轻的天才来说，是一种新奇而刺激的体验。他跟这班人相处和睦，觉得自己成熟了很多。他弄来了一张假的身份证（他当时还未到买酒的法定年龄），让他可以买酒和跟其他志同道合的人一起狂欢作乐。 在家里，自然从来没有人察觉他在外面搞些什么，直至一个星期五的下午…… 每个星期五下午四点，马博士都会准时去曼哈顿的圣心学校，跟他自己创立的儿童乐团排练。他正在排练快要在洛克菲勒学院卡斯珀理堂音乐厅举行的周年音乐会。儿童乐团成员的年龄从四岁到十五岁不等，都得严守纪律。排练准时开始，不准以任何理由迟到。 这个星期五，非常不寻常地，友友明知乐团少了他就不能排练，可是也没有来，而孩子们拉的古典乐曲目是需要他来领导的。 十五分钟过去了，三十分钟过去了…… 雅文经常帮丈夫料理排练的事宜，此刻也很担心。儿子一般不会令父亲失望。友友不来怎么办？一想到这里，她就心寒。她一想到这天晚上家里肯定会出现的场面，就担心得连胃口也没有了。时钟的指针，跟平常比似乎走得特别快，已经下午四点四十五分了。雅文一直望着入口的方向，希望友友会赶来。*后，真的有人出现了，是学校的接待员。她拿着一张条子，走到雅文面前说：“马太太，有你的电话。” “有没有说是谁打来的？”雅文问，声音有点颤抖。 “没有。只说是找你。” 雅文急忙去接待台拿起听筒，吓得心跳也停了一下。在电话的另一端有个声音问：“你是马太太吗？”问的人是茱莉亚音乐学院的一个学生。“别害怕。”声音细得几乎听不到，“你的儿子被送到罗斯福医院的急诊室了。” “Mon Dieu ！（天哪！）”雅文喘着气说，脑子里只能想到这两个字，其余的都卡在喉咙里吐不出来。然后，仿佛从心灰意冷中恢复了过来，她说：“发生了什么事？我的儿子没事吧？” “马太太，请镇静下来。他现在没事了。他不过是喝多了酒。” 雅文吓了一跳。 “他还年轻，”对方主动劝她说，“需要时间去成长。” 雅文在丈夫面前压根没提这件事，就发狂似的冲出大楼，叫了辆出租车，半小时不到就到了急诊室。 “他没事。”医生向她保证说，“我们替他洗了胃。” 雅文走到儿子床边，仁慈地看着他，她只能说：“友友，友友，为什么，这究竟是为什么？” ………… 她拉丈夫到客厅里，在那里别人听不到他们说什么。“我有件事要告诉你，”雅文开腔说，“但这一次，我请你听我讲完了再说话。”她告诉了丈夫为什么友友没有来排练。“他现在还不太舒服。不要处罚他。他已经受够了。你罚他的话，情况可能会很糟糕，比现在更糟糕。但如果你把事情交心坦诚地处理，他可能还会改过来。他年纪还小，会改的。我了解儿子，我了解他。”她的心在狂跳。她真的了解他吗？ 丈夫站在那里，好久都没说一句话，像块石头。他从来没有想到，这样的事情竟然会发生。 “那你说我们怎么做才好？”平常碰到这样的情形，他是不会保持冷静的。但这一次他的感觉完全不同。音乐是一回事，父爱又是另外一回事。 ………… “你说得对。”他跟雅文说，“有时候，朋友会变成敌人。友友还有很多东西要学。” 马博士走过去跟友友说话，态度宽厚，和他讲道理。“友友，可能你自己也不知道，我排练的时候很需要你，所以当你没有来的时候，整个乐团都受到了影响。你让孩子们失望了，这对他们是不公平的。” 父亲的话产生了预期的效果。友友明白了自己对别人是要承担责任的。他从来没有打算要伤害任何人。他的性格不是那样的。由于父子俩都极力去了解对方的想法，一场冲突就此避免了。 “也许我在吃饭的时候饮杯酒，对你是不公道的。”马博士下结论说，“我可能在不知不觉间，给你做了个坏榜样。由现在开始，我不再喝酒了。” 父亲突然改变的态度及冷静处理危机的方式，对这位敏感的青年产生了预期的效果。友友不想父亲连这种无害的享受也没有了。 “这样做不好，爸爸为了我而罚自己是完全不对的。”友友后来跟母亲说。 ………… “妈，你说得对，我早就应该听你的话。” “听我的什么话？”她反问说，完全不知道友友指的是什么。 “还记不记得你说的有关忌妒的话，和那个我以前跟他一起拉琴的家伙？” 她记得。 “呀，我*近从一位朋友那里知道，他到处去诋毁我的音乐事业。” 此时并不是告诉他“我早已跟你说过了”的时候。她只是说：“友友，这是你自己的错，不应该怪任何人。你知道原因吗？因为每一次你们两个人跟罗斯先生上完课以后，你总会跟他说：‘罗斯先生告诉我，你的琴拉得很好。’你对他是好意的，不过你的话给了他一个错觉。如果你没有说得他这样好，可能他不会这样忌妒你或者怀恨在心。他不会梦想跟你有同样的地位。” 她打个比方说。 “假如，假如我不会讲意大利文或者是法文，那些会讲意大利文或者是法文的人怎么会忌妒我呢？但如果我精通这两种语言，而另一个人不精通，这就构成充足的理由使他忌妒我，渐渐地恨我。在无意中，你捏造了罗斯先生告诉你的话，是给了他一种错误的鼓励。那位同学相信你，是因为他想相信他和你是没有差别的。这就足够使他对你怀恨在心，想削弱你的能力。他决心要超越你的时候，就装成是你的朋友，迫你养成喝酒的习惯。” 友友一直在听，没有插嘴。然后摆好琴弓，继续练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