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是怎样亮起来的:《浙江作家》十年精选集

小小说二题 莫晨霞 一粒灰尘的舞蹈 周平对着镜子仔仔细细地打着领带，因为太久没有系领带，有点生疏了。看着镜中西装革履的这个人，周平恍惚又看到了那个整天忙着投简历，忙着应聘的周平。那是个意气风发、满怀憧憬的周平，眼里盛满缤纷未来的周平。雅戈尔西装挂在简易衣柜里已经整整一年，西装上已经覆盖了一层厚厚的寂寞。周平对着镜中的人笑了笑，并轻轻掸去了那层寂寞。寂寞就在斜射进来的阳光里上下跳跃起舞。 回家了啊？小伙子今天特别帅嘛，看起来像个大学生哦！房东大婶坐在一把老旧的木椅子上，打着毛衣。 周平冲房东大婶灿烂地笑了笑，拉杆箱在地面滑行，发出尖锐的叫声。一出门，阳光热烈地射向周平，今年是个暖冬，老家也应该不怎么冷吧？周平的家在一千里之外的一座大山里，在坐火车、坐汽车之后还要徒步十多里的那座大山的半山腰上。那是与周平现在生活的城市完全不一样的一个世界。那是个电话也打不到的地方。 周平已经三年没有回家了，大二的寒假里周平回过一次，花完了所有勤工俭学挣来的那些钱。再后来，周平就不回去了。周平一般两个月写一封信，寄到村里，让村主任读给六十五岁的老母亲听。周平的母亲每次就伛偻着腰，抬着头，眯着眼，看着从村主任一张一合的嘴巴里吐出的每一个字，这些字在空中跳着舞，它们告诉母亲，周平在那个海滨城市生活得很好，周平快毕业了，周平在一家很大的公司找到了一份令人羡慕的工作，周平刚谈了一个女朋友，可漂亮了。这些字从村主任的嘴巴里跳出来，*后变成母亲脸上荡漾开来的一圈圈的褶子。母亲想象着周平穿得周周正正在大城市里生活的样子。母亲就在周平编织的梦里笑着。 大学生，看你这小身板，这真不是你干的活啊！ 工友们没事就会调侃一下周平。周平呵呵地应了声，但马上被混凝土的搅拌声吞没了。周平跟所有的工友一样，端着饭碗，蹲在工地上，哗啦哗啦扒着饭，听着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一些黄色笑话。周平眯着眼，抬起头，看着天空，那些拔地而起的建筑把天切成了一个个小小的方块。周平就会想起老家的那片天空。想起他**次背起包，在村民的欢送中离开老家时候看到的那片广阔无垠的蓝天。 周平的缤纷梦想是一本书，这本书被一次次的失望拉扯得只剩下了书皮，里面的书页已经随着投出去的简历被一页页撕掉，撕掉，*终一页都没有了，再也没有回来。周平就只能把这书藏在了梦里，周平*后把梦也藏了起来，因为梦经不起搅拌机的轰鸣。 周平再也没有穿过那套雅戈尔的西装。西装被囚禁在衣架上，孤独地立在一个地摊上买来的简易衣柜里，孤独地回忆着跟周平一起找寻梦想的那段日子。 火车已经开动，两三天以后周平就可以看到生活了近二十年的大山了。其实，也就那么两三天的时间，几十个小时，并不是那么长。在周平的心里，感觉自己是在穿越，那么容易就穿越过去了，却怎么也穿越不进这个生活了五年的城市。周平的目光落在行李架上的那个拉杆箱里，那里藏着一份承包大泽乡百亩荒山的企划书，四年的专业知识，幻化为一粒种子，重新在这厚厚的企划书中萌发生长着。一道阳光又斜斜地射进了车窗，灰尘就又在阳光里上下翻飞起来。 看，灰尘在跳舞！邻座的一个小女孩快乐地喊。 你能飞多高？周平对着灰尘笑了笑，灰尘没有理他，依旧奋力地飞舞着。 回家的路 大哥，怎么很久没来了啊，忘了小妹了啊？ 刘建设像见了鬼魅一般，按删除键的手指居然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 才七点，夜就像一个黑布袋一样没头没脑地罩了下来。窗外的一切已经被夜吃进了肚里，只剩下一些影影绰绰的骨架在那儿孤独地伫立着。随着一声长长的汽笛声，火车又过隧道了。 火车已经行进了八个小时，咣当咣当机械重复的声音让刘建设百无聊赖。本来百无聊赖是催人入睡的绝佳状态。可刘建设心里空落落的，像被谁掏走了什么。掏走了什么？刘建设也说不出来。 腊月二十三，今天是小年夜。为了能赶上回家的车，刘建设提前半个月就买了这火车票。刘建设转过头，看到对面的女人幸福地靠在男人的肩上，看上去坐得挺舒服。男人叉着两条长腿，仰着头，眯着眼，一只手搂着女人的腰。两人的脸上装满了疲倦和憧憬，还有心满意足。应该是一对回家的小夫妻，刘建设这么觉得。 刘建设很自然地想到了秋分。刘建设的心又仿佛被掏空了一下，被咣当咣当的声音碾碎了。秋分现在肯定睡不着，肯定在等他。刘建设似乎看到秋分抱着八个月的儿子喂奶的样子。秋分生产的时候刘建设风风火火赶回来一次，不到半个月，老板的一个电话十分有效地拉走了刘建设。有啥法子？在那地儿，到处都是进城务工的，若想找个打工的，好比在刘建设的老家找一块菜地那么简单。不回，那就卷铺盖走人吧。 家里的玉米、高粱都应该收进了，地窖里也应该存好了一个冬天的大白菜。秋分是个能干勤快的媳妇。秋分很俊俏，他们俩从初中就好上了，刘建设不知道别人谈恋爱怎样，只知道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