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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文详情
  • ISBN:9787020175550
  • 装帧:一般胶版纸
  • 册数:暂无
  • 重量:暂无
  • 开本:其他
  • 页数:392
  • 出版时间:2023-01-01
  • 条形码:9787020175550 ; 978-7-02-017555-0

本书特色

一心想要转正的编外人员、从乡村走出的大学生、被怀疑出轨的女性、保健品推销员……记忆中的牙印儿,是一道道隐形的伤口,来源不明,却无法消除。 一些随时可能脱离生活轨道的瞬间,或撕裂,或温暖。 被生活咬过的疼,在心里,在爱里。 茅盾新人奖·提名奖、滕王阁文学奖得主 宋小词 *新短篇小说集 武汉故事的新写法 湖北作家的新代表 在烟火中纯粹 在日子里爽辣 一些随时可能脱离生活轨道的瞬间,或撕裂,或温暖 被生活咬过的疼,在心里,在爱里

内容简介

茅盾新人奖·提名奖、滕王阁文学奖得主 宋小词 近期新短篇小说集 武汉故事的新写法 湖北作家的新代表 在烟火中纯粹 在日子里爽辣 一些随时可能脱离生活轨道的瞬间,或撕裂,或温暖 被生活咬过的疼,在心里,在爱里 一心想要转正的编外人员、从乡村走出的大学生、被怀疑出轨的女性、保健品推销员……记忆中的牙印儿,是一道道隐形的伤口,来源不明,却无法消除。 一些随时可能脱离生活轨道的瞬间,或撕裂,或温暖。 被生活咬过的疼,在心里,在爱里。 宋小词的写作以现实题材为主,写作风格有湖北作家的飒辣之气,尤其她的语言,带有鲜明的个人印记,是80后作家中难得的自成风格的作家。她观察现实有独到的角度,书写小人物常能不避其短又体贴入微。她写生活无情,更写人间温暖;她写世态炎凉,更写人性本善。小说集《牙印儿》收入她已经发表过的五个中短篇小说。其中既有女性的悲喜歌哭,又有底层小人物让人啼笑皆非的故事。小说集整体水准整齐,建构了一个“辣味人间”。 我沿着河畔杨柳岸向前走,脑子里全是一堆牙印,大的、小的、深的、浅的、红的、紫的,腥的、臭的、阴暗的、明亮的,这些牙印儿搭配着一只哺乳期乳房在我的心河里叠加淤塞,我不知道该如何治理……  ——《牙印儿》 我也突然意识到,屌丝逆袭之路可能满身皆伤痕,你即使给一把糖,她也会觉得你给的是盐。——《牙印儿》 一路上,她对城市充满了期待与向往,但未知的新生活也令她倍感压力。——《祝你好运》 她喂完饭,又处理了他挂在床板下的屎尿袋,然后像是一刻也不愿多待似的,走出了他的房间。窗外已经能看见零星灯火,夜色开始袭来。——《祝你好运》 她有很严重的妇科病,是生孩子弄的,因胎头过大,造成下体撕裂,缝过针,此后,便一直毛病多多,打喷嚏都会漏尿,遇到阴雨天就会周身不适。——《祝你好运》 这是她在这个单位工作了四年,经过几番磨砺后,修炼出的隐忍之功。每一次“波翻浪滚”的时候,她都会质问自己,为何要趴在这鬼位置受这份罪。——《固若金汤》 临时工从字眼上就能感觉出一种廉价、劣质、不稳定性,像明星的替身,无名无姓,不能露脸,露脸即穿帮。——《固若金汤》 五一期间我回了趟老家,落屋没多久,我妈便嘱我去看望外婆。我妈多年风湿病,脚步干难,自从我爸去世后,近几年不常回娘家,总觉得她自己孝行有亏。——《舅舅的光辉》 当我们为节省一毛钱两毛钱在菜摊子上挑挑拣拣讨价还价时,我们的亲舅舅手里却握着几万块的大哥大。小舅矮小的身躯在我心里一下子高大起来。——《舅舅的光辉》 路不平,那坐麻木的滋味可不好受,浑身骨头恨不得要颠散架,然后还有三四里小路得靠双脚亲自走,这么一段隔山隔水又隔岩的远路,小舅能回来一趟确实不容易。——《舅舅的光辉》 刚开始她是怕自己有问题,*后她反倒羡慕起那些有病的夫妻,有病才能对症治疗,病去好孕自然来,只有他们这没病的,看似有千条路,却只能等待奇迹的出现。——《丰收之歌》 她没个好出身,父母只是一个小县城的工人。她脚下还有个弟弟,无论父母怎样辩白,她还是能感觉到他们的重男轻女。——《丰收之歌》 在“80后”女作家中,宋小词一向以关注底层、叙事沉稳著称。她对普通人遭遇的苦难有着切近的疼痛和体恤。——连丽海(摘自《文艺报》) 宋小词还没有接近冷掉那野性的热血,就像江汉平原上顽强拱出的植株,任性而野蛮地生长着,无拘无束,肆无忌惮,很快就以独特的面貌从同代人中脱颖而出。——蔡家园(摘自《收获》) 宋小词的小说对现实生活、人生细节有一种非常强的解剖能力。可以说宋小词每一篇小说都是一个战场,一个寸土必争的战场,人物与生活交战、与社会交战、与自我交战,这是宋小词小说在文本内部给我们构造出来的一个比较丰沛的小说世界。——刘颋(评论家) 宋小词小说多直面人生,现实感很强。她的小说让人记挂,你看了几页,就会放不下,就会牵挂小说里人物的命运。——苏北(作家)

目录

目录

001固若金汤

087舅舅的光辉

167牙印儿

225祝你好运

305丰收之歌


展开全部

节选

舅舅的光辉 五一期间我回了趟老家,落屋没多久,我妈便嘱我去看望外婆。我妈多年风湿病,脚步干难,自从我爸去世后,近几年不常回娘家,总觉得她自己孝行有亏。替母尽孝也是应该,再说九十岁的外婆,看一次就少一次了。 外婆住在白家岗村,离我们家十多里地,小时候腿短,觉得路长,如今他们村一位大款出资把路修好了,走,也就半个小时。外婆一直跟着大舅生活,这两年大舅他们在县城带二胎孙,她便一个人过,身体倒硬朗,去年我还见过她担水浇园。 远远地看见她在稻场上剥豆子,我喊她,她张望了半天,认出我后,欢喜地把我迎进屋。我们东扯葫芦西扯叶地拉些家常。我问大舅多久回来一次。她说,每月回来三四回。说大舅跟邻居都打了招呼,叫每天都来看她一下,死了好及时递信。我笑了笑。坐了片刻,我掏出孝敬钱给她后便起身告辞,免得她留我吃饭要花费一番心思。我们这里礼行规矩大,留客招待,即便是常来常往的亲人,若席面置得不丰盛,也会有怠慢之嫌。外婆自然苦留,但我执意要走,她也只好随我。送我到六棵槐那儿,她说,你今年回来过年吧,你小舅说今年回来呢。 哦。我木木呆呆的,对这个小舅没有多大感觉,从小到大,拢共也就只见过三次面。外婆说起他来,于我就像在说别人的舅舅。 回来吧,跟婆家打个商量,今年回来过年。外婆强烈要求,我不忍拂了老人家的心意,便说,好。 从来团圆都缺只角,今年不缺了。 她这样说时,我看见她浑浊的眼里放出了亮光,离过年还有大半年呢,她已经开始憧憬了。 我说,外婆你回吧,别送了。 好哦,好哦。外婆嘴里应着,停止了脚步,却没有进屋,站在稻场旁的六棵槐那里看着我。我走了好远,回头看,她还在槐树下望。我的眼前是大量抛荒的田野,杂草疯长,地里偶有老农挥锄整平,越发地令人觉得村子快要与世隔绝了。站立在天阴雨色中的外婆,让我想起风烛残年这个词。这个词语连同孤零零的外婆和凋敝的乡野一起让我的内心充满伤感。 外婆两儿四女,六个子女中,小舅读书*多,是恢复高考后的**代大学生。外婆总说她这串葫芦里,只锯出了小舅一把好瓢。这话我不大认同,那是他们舍不得锯,若舍得,不定出多少把好瓢呢,至少我妈就是一把。我妈跟着民办老师的我爸,认识了不少字,都能读下全本的《水浒传》和《红楼梦》,我爸都很为她可惜呢。不过我妈心态很平和,既不埋怨爹妈,也不眼红小弟,相反,她和大舅姨妈们都一样以这个小弟为骄傲。这“一把好瓢”成了他们共同的荣耀。 回到家我把小舅要回来过年的消息说与妈听,她说,回不回又值得了多大的事。我妈的反应倒出乎我的意料。好像是前年还是大前年,说起小舅她都是一脸神气,说小舅给我们这些外甥和侄子都做了安排。 我呵呵笑,说,妈,你洗了睡吧。 妈说,哼,你不要不信,你还不知道你小舅的实力,到时他拔一根毫毛,也够你吃一辈子的。 呵,够我吃一辈子,那得是多少?个十百千万十万 百万千万?就算是,也拔不到我们外甥的头上。要拔早拔了。 我妈显然是深信不疑,说,你呀,你别到时吃相难看。 呵呵。我对小舅早已没有任何期待了。 我**次见小舅是六岁,记事如刀刻的年纪。春节里,小舅带着他的妻女回来过年。我们正月初二去给外婆拜年,一路上我那小脑瓜都在想省城的舅舅会给我们带来什么样的礼物。我们这里有这样的礼行,出远门的人一般都会给亲友带礼物,叫带折食。像我那银行工作的表姑,我爸每次去县城开会,她都会托他给我捎一袋鲜果冻或是一袋饼干或是一袋鸡汁快餐面。折食不一定要多贵,就是一个心意,但我喜欢这种被人惦记在心里的感觉。 还只走到六棵槐这里,我就瞧见外婆家里有个生客,个不高,穿着带毛领的黑色皮夹克,脸很白,似从没见过太阳,鼻梁上一副大眼镜,眉眼像我妈。 叫小舅。我妈在旁边指导我。 小舅!我响亮地叫了一声,叫声里充满了期待。 哎。这是春来吧,都这么大了。小舅摸了摸我的头。我以为他摸完我的头就会去摸他的荷包,但没有,他直接跟我爸握手去了。 折食是不能讨要的,那时虽然年纪小,但也知道了丑,只得没劲地走了。在火塘屋里看见一个长卷发涂着口红、怀里抱着一个胖女娃的女人。大舅说,这是小舅妈。我喊了小舅妈,她也是答应了一声,然后就纹丝不动了。反倒是后面来的姨妈们给我们几个小孩子带来了新年礼物,大姨妈是红毛线围巾,大表姐织的,二姨妈是卜卜星,小姨妈是砸炮。我们围着崭新的围巾,吃着卜卜星,时不时从兜里抠出个炮往地上一砸,砰一声响。这才是过年走亲戚的味儿,不然大老远的,走得腿酸,图啥呢! 其实小舅也不是啥都没带,吃过饭,小妹妹说要玩炮炮,她当真是大城市里来的,瞧不上我们土鳖的砸炮。小舅从门后拖出一只皮箱,我们几个毛头孩子全都围了过来。他从里面拿出一个塑料袋,从袋里拿出一个花花绿绿像秤砣似的东西给小妹妹,在小舅的帮助下,她拉了吊在下面的一根绳子,突然“吱吱吱”几声响,射出一大堆彩纸,这些细碎的彩纸从半空中落下,犹如一场童话梦,引得我们在彩纸雨下转圈圈。这也罢了,更奇的是,这里面居然还射出一只小小的降落伞,粉红色的,就挂在稻场旁的榔树上,我跑去踮起脚摘了下来。这只降落伞太漂亮了,我如捡到孙悟空的三根毫毛,喜得哦哦叫。可小妹妹也要降落伞。我当然不给,这是我捡的,捡的当买的。 小舅说,还有,还有。接着又放了一个,可这个降落伞却落在了高树上,搭了梯子也够不着。又放一个,是烂的。眼看着袋子里没几个炮了,我赶紧上前跟小舅打商量,说,小舅,我把降落伞给小妹,你给我个炮吧。 小舅说给。我刚好接时,小妹嚎啕大哭,她不让,小舅就转而拉了引线,这一个却落到了水塘里。我好泄气,盼望下一个能顺顺当当。不如此,我感觉我手里这个就保不住了。*后一个总算如愿所偿,落在草垛上。我像狗一样跑过去捡给她,她总算破涕为笑,可还没高兴三分钟,她去火塘找她妈,不小心把降落伞给烧了。她又哭了起来。我赶紧提着降落伞撒腿往家跑。 春来! 我妈赶了出来,身后跟着小舅和哇哇大哭的小妹。我想,若是迫我,我就一把撕了。我玩不成,大家都玩不成。 我妈说,春来,你听我的,把这个降落伞先给小妹妹,小妹妹大老远来,是客。 我也是客。 我妈又说,你把这个给小妹妹,等会儿小舅再给你一个新的。 我不信。 我妈说,小舅箱子里还多的是。 我有些将信将疑。 小舅也附和说,是的是的,还有还有,还有更大的呢。 我总算信了,将那个降落伞给了她。然后我心里就开始惦记那个“更大的”,问他什么时候放“更大的”,他说,等吃了晚饭。我如得了令一般,跑到厨房跟外婆催饭。外婆说,乖乖,中午的饭才丢碗,哪有那么快的晚饭。外婆说的是实情,可我心里就是不爽,便跑到猪圈去找猪撒气,用棒头捶猪,猪没捶着,失手把猪食缸给打破了,潲水拌糠流了一地。这下连猪都知道我闯了大祸,拿俩眼看我,不敢哼哼。外婆和大姨妈听见动静往猪圈一瞧,就全明白了,她们没有声张,但随后而来的我妈看见了,她顺手拿起门边一根吹火棍。我赶紧撞了“天网”往外跑。我妈说,我今天不把你的手铲肿,我白字倒过来写。 屋里女人们都在弄猪食,男人们打牌,没人给我解围。还是大舅耳朵尖,他从屋里出来,冲到稻场一把拉住我妈,说,你真是,碎碎平安,打发打发呢,大正月里,外甥给我这么好的一个彩头,你还打她?我妈也就借坡下驴,将棍放了下来。为着这场恩情,我一直都坚守着正月不理发的传统。 好不容易等到吃晚饭了,我瞅着小舅的饭一吃完,就一步一摇地摇到小舅跟前。小舅看见我如看到活怪,放碗筷的手都哆嗦了一下。小舅说,你再等等,我去上个厕所。这一等就等到天麻眼,我担心小舅是不是掉进了茅坑。外婆家的厕所是埋的缸,上面搭两块木板,没处下钉,木板是活动的,踩不稳真会掉进去。我想去厕所看看,可厕所在屋后面,屋后是竹园,黑漆漆的,我害怕。我对我妈说,我要去厕所。 怕厕所里面有人,我妈在外面咳嗽了一声,可里面没回应,我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我被骗了,先前我妈要拿棍子打我我都没哭,可这会儿,我实在憋不住了,一下哭起来。我妈说,好端端的,哭什么?你上不上厕所?我不说话,只哭。我妈慌了,赶紧用手把我的额头往上抹了三下。然后抱着我边走边朝竹园里破口大骂,骂那些没长眼的孤魂野鬼,大过年的享了那么多的祭,还出来害人 回到堂屋,所有人都问我哪里不舒服,我不做声,我不能让他们知道我那点小心思,那样会让他们觉得我没出息。我只哭不说话。大舅便拿着一刀黄裱纸到竹园那里烧去了。就让他们误会我是见了鬼吧。 这一次因大姨的儿子肖立秋来武汉办事,我们几个在汉的表亲在楚河汉街的小龙坎设宴款待。我们表亲相聚聊天,一般都会聊到小舅,我们*感兴趣也*疑惑的就是小舅到底有没有钱,有多少钱。白家岗的人都认为小舅是岗上走出去的**代大学生,国家选拔的栋梁之才,到如今只怕在朝中都能呼风唤雨了。他们这样猜测时,大舅和我妈他们也不作解释,小舅便在这种静默中演绎成了一个人物。 小舅很早就去了深圳,在一个大型国企集团当财务经理,还给我们亲戚都寄了一张名片,烫金的,上面还印了相片,白玉寿、五八集团财务经理,然后是两个电话号码,一个是座机号码,一个是大哥大号码。 那时候看港片,大佬们出场都是手里握大哥大,后面一群马仔,大哥大一按,江湖上立刻就会掀起一阵腥风血雨。村里有见识的年轻人说那东西可贵了,要好几万块。当我们为节省一毛钱两毛钱在菜摊子上挑挑拣拣讨价还价时,我们的亲舅舅手里却握着几万块的大哥大。小舅矮小的身躯在我心里一下子高大起来。 妈跟小舅感情很好,那是她脚下的弟弟,小舅差不多是我妈带大的。看到我为小舅高兴,她也跟着眉开眼笑,说,你小舅从小就是个聪明人,读书识字过目不忘,白家岗的神童。要不岗上几个参加高考的,就独你小舅一个人考取了?照古理讲,你小舅那是天上文曲星下凡。 咿呀咿呀,还文曲星下凡,这话也说太大了。我很烦我妈那套下凡论,我曾问我妈我是什么星,我妈说我是一颗吵星。从此我便对我妈这套歪理邪说没有了好感。 不管怎么说,生命里有了个发财的舅舅,成了我小小的骄傲。上小学和中学,学校经常让我们填一些表,逢到填写姑舅姨亲属那一栏,我**个会写上小舅,单位:深圳五八集团公司,职务:总经理。我从不写大舅,也不写亲姑亲姨,他们都是农民,我妈已经是农民了,再多一个我觉得蚀人。然后我会写表姑,单位:县人民银行,职务:副行长。这便好了,虽然我的字歪七竖八,成绩一塌糊涂,但我家世显赫,出身富贵啊。 我把这些记忆中的小事说给我的表哥表姐们听,他们一个个笑得差点把食物喷在火锅里。 我说,我也不知道那时候怎么就有了这样的思想,就觉得穷是一件羞耻的事。 表哥表姐们终于不笑了。我们都是一根藤上结出的瓜,除了小舅跳出了农门,披挂了一身城市衣,我们的童年都是跟着爹娘在泥田里打滚。 添了汤,火锅暂时停止了沸腾,我们也安静了一会儿。秋表哥说,你小时候国家已经改革开放,农村分田到户,虽然穷是普遍的,但贫富有了差距,一旦有了穷与富的差别,嫌贫爱富就是很自然的事,也就是说你的势利是时代之故。 海表哥说,其实我们小时候对小舅生出过一些幻想,幻想走出去的小舅能伸出一只大手拉我们一把。 年表姐也说,我们那个时候能靠什么改变命运呢?一靠读书,可农村孩子靠读书,家里劳力不宽展,钱也不宽展,读书读得战战兢兢,指不定哪天家长就来学校搬桌子。像我家供了我哥就供不了我,能让我读到中学毕业,已经是父母莫大的恩情了。二靠什么呢?靠亲戚。像我们村有个人当兵出去提了干,然后就把他家里的侄儿侄女外甥拔萝卜似的,一个一个全拔到了城里。看着别人的叔叔姑姑姨妈和舅舅都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我们那个时候也真的指望着小舅能像菩萨一样,显一显圣,让我们有个奔头。 年表姐的话让我们想笑,却又笑不起来。记得那年我们家盖房子,我爸动过找小舅借钱的心思,但我妈没有接话,我妈的意思是,不到节骨眼上,不要去找他。什么是节骨眼呢,她觉得在家人的重大疾病上,在我读书毕业找工作时,人生至关重要的节点,小舅一伸手就能扭转乾坤满血复活的那种。我妈是把小舅当成了王牌,不到见底是不能出炸的。 小舅到底有没有钱?酒过三巡,我们差不多异口同声地问秋表哥。 在我们这些表亲中,秋表哥与小舅是接触*多的,他一年中上海待一半深圳待一半,再一个他是我们当中的首富,弄不好也有可能是整个白氏亲族的首富,毕竟小舅的底我们一直没摸清。 我们掐指算过,秋表哥的资产大约上亿了。他在深圳和上海都有房有厂有仓库,一个公司养着几百号人。虽然他总是自谦说是过过小日子,可他的小日子跟我们的小日子那是两个概念。他的大中华一摆上桌,海表哥的黄鹤楼蓝腰带就吓得藏进裤兜里;他身上的乔丹威风凛凛劈着一字马,而我身上的乔丹畏畏缩缩蜷着一支腿;同样都是大众,但秋表哥的大众多出一排字母,他的车一上路,许多车都躲得远远的,给他让一道。海表哥说,不怕奔驰和路虎,就怕大众带字母。还有我们的车需要我们亲自开,但秋表哥的车有司机开。我们在座的,试问谁家逢年过节没喝过秋表哥顺丰快递过来的茅台酒、蒙顶茶?资本为大,一般秋表哥说话,哪怕就是放个屁,我们都觉得香。 秋表哥说,我也不知道小舅有没有钱,我只能说几个事,你们自己判。小舅这几年经常要去北京,他说他在北京国贸大酒店有个长期包房,我打听了一下行情,这没个百把万下不来,这是有钱人的做派吧。还有九妹和小舅妈她们在美国过的可不是普通人的生活,她们的房子买在富人区,前后都有大草坪,九妹开的是兰博基尼。这些都是小舅给她们创造的,有钱吧?可我前一阵子公司资金周转不灵,缺笔钱过渡,找小舅开口借六十万,我想六十万对他来说是小意思吧,但他说没有。前年,白家岗修路,他不是抬起众人摔了一跤?所以有钱没钱,真不好说。 秋表哥一番言语令小舅的身家越发像太虚幻境,这么多年都弄不明白,令我们有些垂头丧气,但也勾起新一轮的好奇。 与小舅第二次见面是在我十二岁。那年家里建房,工程几度因缺钱而停止,直到秋后姑舅姨们卖了粮,借了钱给我们,房子才上梁。我们一家人在稻场旁的窝棚里从惊蛰住到小雪才搬进新房。腊月初八办贺房酒。农村里盖新房算是一件大事,我们提前十多天就给小舅写了信。 记得大舅和姨妈们合伙给我们制了一块大匾,红丝绒的底面,正中四个烫金大字,华屋春晖。大匾披红挂彩,三个姨爹和大舅抬着,还雇了乐队。外婆走前头领着穿得色色新的姨妈表哥表姐们浩浩荡荡的,将这块大匾从白家岗一路吹吹打打抬到我们家。为了迎这块匾,我爸在稻场上放了三挂万字鞭。 把这块匾送得这么声势浩大是大舅的谋划。在农村推倒旧房盖新房,一般都算作是女主人的志气,是女人在夫家的业绩。大舅这是在给他的妹子扬名立万。大匾用两架梯子一步一步升上去的,每踏一脚,喊彩师就要喊一句彩,什么步步高升、五谷丰登、六畜兴旺、养子成龙、养女成凤之类的,母亲好激动,不停地用手抹眼泪。热火朝天之际,门口的咨客先生高喊一句,贵戚到。我们一齐往外面看,屋檐下站着一个穿毛料西装、戴眼镜提公文包的男子,样款像极了中央电视台《新闻联播》里的领导干部。 这贵戚是小舅,他的从天而降令白氏亲族像是活捉了一只凤凰。 虽然稻场上一桌茶席才布上不久,只动过几块麦芽糖和黄豆酥,但为了凸显小舅尊贵的地位,我妈将其撤掉重新布了一席。白家人坐在一起热热闹闹吃茶,时不时从讲话声中爆出一串洪亮的“哈哈”声。小舅出类拔萃的仪表吸引了满稻场的目光,连筛茶装烟的往这一桌跑得都勤便些。 那时秋表哥已经是第三个高三了,小舅自然问起他的状况,他鼓励秋表哥,说,秋儿一定要扳下脑袋好好读,考个好大学,你一生的道路就平坦了,你是老大,有楷模和标杆的作用,你读出来了,底下的弟弟妹妹就会跟样学样,这样一个一个就都出来了。 大姨爹吸了一口烟,弹了一下烟灰,说,秋儿这书读得我骑虎难下,劳力劳财读了这么多年,考不取不甘心,考取了我为难,没钱呢,他小舅舅。大姨爹说着低下了头。 一桌子的欢喜劲儿出现了片刻的低沉。每个人都望着小舅,仿佛他就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小舅略沉吟了一下,说,先一门心思赴考,有我在,有白家这么多亲人在,不会让他考取了还读不成。 小舅舅说话向来轻言细语,连下诺也不像村里人恨不得把自己胸脯拍烂。我妈教育我时就喜欢拿小舅做比子,说有志不在年高,有理不在声高,像小舅舅,小声音也说得起大话。小舅的一番话把我的舅姨和我妈听得笑嘻嘻的,一个个都对秋表哥说,这颗定心丸子吃得好,明年秋儿高考顶状元。把秋表哥说得满脸通红。 我似乎也得到了某种鼓舞,在一旁洋洋得意。逢到有客人来打问这个“贵戚”时,我就会骄傲地告诉他,这是我的小舅舅,亲亲的小舅舅。 连我那县里做人民银行副行长的表姑都托我爸引见,跟我小舅握了手,交换了名片。表姑在我们当地那也是大筛子面上的人,饱受尊敬的,但小舅对她不过就是很平常的客气,表姑几次敬烟,小舅都给推了。虽然他个子矮小,但坐在人群熙闹的稻场上,表现出的那股有知识有文化有本事又有钱的气势,让我觉得小舅真的像庙堂里塑了金的菩萨,宝相庄严。 晚上*后一场宴席完毕,写账先生将人情簿交给我爸。爸妈连夜在灯下对账。我爸看完账本像是怕漏了什么,又从头翻了一遍。我妈问,你还查什么?这礼金跟账目是对的。 我爸疑惑地说,我在找玉寿。你弟弟莫非没上情? 我妈“嗯”了一下,似也觉得奇怪,但转而说,没上就没上,他大老远地为你这场事赶回来,就已经是很大的人情了。 我爸说,这个我知道,我不是争他的人情,只是奇怪,你说他千里迢迢的人都赶回来了,上个人情那不就是挖苕扯蔓子顺带的事吗。 我妈顿了顿,似怕我爸在此问题上过多纠缠,说,哎,人情再多总是要还的,他今天往我这屋里大匾下一坐,我觉得我这新屋都不一样了,蓬荜生辉。我爸嘿嘿一笑,夸赞我妈蓬荜生辉这个成语用得好。 我妈之前就教给我一句话,说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小舅从深圳坐火车转汽车,那时荆州与松滋还没有架桥,隔着一条长江,得转一次轮渡,然后又是汽车转麻木,路不平,那坐麻木的滋味可不好受,浑身骨头恨不得要颠散架,然后还有三四里小路得靠双脚亲自走,这么一段隔山隔水又隔岩的远路,小舅能回来一趟确实不容易。而且今天贺房子,我们家的亲戚六眷都来齐了,他们看到了我们家的大匾,看到了我们家的“贵戚”,还看到了我们家因这位“贵戚”有可能出现的光明未来。 我躺在床上跷着腿说,爸,其实小舅也送了礼,如果说大舅和姨妈们送的是物质意义上的大匾,那么小舅送的就是精神意义上的大匾。 我把话一说完,我爸妈都齐声喊“呀”!然后我妈忽然捧着我的脸左右狠狠亲了一下,说,这才是我们家今天*值得庆贺的事,我们家的小春来长大了。 

作者简介

宋小词,本名宋春芳,女,1982年生,荆州松滋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篇小说《开屏》《血盆经》《直立行走》《固若金汤》《牙印》《柑橘》《祝你好运》《舅舅的光辉》《一枝金桂》、长篇小说《声声慢》等发表于《当代》《北京文学》《收获》《芳草》等刊物,诸多作品被《小说月报》《小说选刊》《中篇小说选刊》选载,获第六届湖北文学新人奖(单年),第六届湖北文学奖(双年),2016年《当代》全国中篇小说拉力赛年度总冠军,第八届《小说选刊》年度大奖,第五届滕王阁文学奖(政府奖),第四届茅盾新人奖提名奖。曾为江西省南昌市文学艺术院专业作家,现供职于武汉市文联《芳草》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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