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外作家同题互译作品集:潮166·光年之外

阿卡迪亚之争 亚历克斯·施瓦茨曼［美国］ 陈雍容 译 “太阳底下无新事。” 阿纳托利说，他的声音通过跃迁广播，从拜科努尔控制中心传到数百万公里外的外太空里。 尼古拉在尤里·加加林号上专心致志地研究着飞船内壁的面板。在用万用表找那个出问题的晶体管时，他发现飞船用的是廉价的厄瓜多尔电路板，不由撇了撇嘴。该死的承包商又偷工减料了。他叹了口气，抬起头来。阿纳托利的脸撑满了整个屏幕。尼古拉不介意这种玩笑，它是日常生活中的调剂。他指了指对面的屏幕，上面显示的是飞船外面的实时画面，微弱的光点刺破了广袤的黑暗。“哪个太阳？” “我们的太阳。任何一个太阳。”阿托纳利耸了耸肩，“你真是个古怪的老学究，对吧？” “见仁见智吧。” 尼古拉说，他重新把视线投向那个不肯合作的面板。 “正如我刚才说过的，太阳底下无新事。”阿托纳利说，“一百年前，我们发射了斯普特尼克卫星，在首轮太空竞赛中获得了胜利。这一次，我们也会赢。” 尼古拉小声地骂了一句——他的万用表从手中滑落，慢慢地朝上飘走。他伸手接住了这件出走的工具。“在那之后太空竞赛就不再顺利了。在登月上我们输给了美国人，又在登陆火星上输给了中国人。” “那只是我们后院里两块没有生命的石头。”阿纳托利说，“从大局上看，这都不重要。一旦你成功登陆阿卡迪亚，都无所谓了。” 尼古拉开始继续找那个有问题的晶体管。“前提是这堆垃圾别先在我身边散架了。”“加加林号并不豪华，但它完成任务是没问题的。”阿纳托利说。 “我当然希望你是对的，”尼古拉说，“我可不想出去推着它走。” 阿纳托利笑了。“如果有必要的话，你得一路把它推到阿卡迪亚。俄罗斯人向来擅长因陋就简。上个世纪六十年代的时候，美国宇航员发现圆珠笔在真空中没法正常使用，于是美国宇航局砸下大量的时间和金钱，设计出了太空笔。你知道我们的宇航员是怎么做的吗？他们用了铅笔。” “这个故事从好几个层面上看都是扯淡，”尼古拉说，“美国人也用过铅笔。但削铅笔留下的刨花在零重力下很危险——它们可能会飘到人的鼻子里，甚至会导致电气设备短路，进而引发火灾。这就是为什么我们需要太空笔。它是由一家私人公司研发的，然后卖给了美国宇航局，价格相当公道。”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这事你应该*清楚不过了吧。” “行，你赢了，这只是个夸张的段子。”阿纳托利说，“不过，我的版本更适合在派对上讲。” “下次参加派对的时候我一定会试试的。”尼古拉说。 阿纳托利皱起眉头，神采黯淡了下去。尼古拉知道自己又得了一分，虽然这次有点犯规。尽管他的联络员在极力隐藏，他一定在对这趟单程旅行心怀歉疚。 尼古拉松弛了一点下来。他让阿纳托利给他讲些故乡的八卦——*新的政治和娱乐新闻，它们听起来如此无关紧要，又如此遥远。 他又花了三十分钟才找到有问题的那根晶体管，满意地咕哝了一句，伸手拿起焊枪。 # 三个月前，在圣彼得堡国立大学数学系的一间舒适却没有窗户的办公室里，尼古拉·彼得罗维奇·戈罗连科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陷入了沉思。 有太多的事情要做。他要写一份辞职通告，联系律师谈遗嘱的事，而这当中*糟糕的，是得想想怎么把这个消息告诉家人。此时，一阵敲门声响起。 尼古拉不想和任何人说话，但他需要一个出口来释放自己的沮丧。 “进来吧。” 一个陌生人走进了房间。这个中年男人头发梳得很讲究，身穿时髦的职业西装。他的眼神锐利，似乎能把一切都纳入眼底，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神情却不显山不露水。这世上只有一种工作配得上他。尼古拉认定，他是一名联邦安全局的特工。 “向您致以慰问，戈罗连科教授。”陌生人说。 不知为何，他已经知道了。尼古拉还没告诉过任何人，但他却已经知道了。 尼古拉极力保持镇定。“你是谁，你在说什么？” 那人熟练地挥了挥身份证。“弗拉基米尔·伊万诺维奇·波波夫。我是政府的人。”他把卡收了起来。“我为您今早的检验结果而来。恶性脑肿瘤。您还有三到四个月的时间。运气好的话还有半年。” 在同一天第二次被告知此事，尼古拉颇为不快。**次由医生告诉他的时候，至少听起来十分同情。而这个陌生人只是陈述了事实，有礼貌，但毫无温度。 波波夫指了指椅子。“我可以坐下吗？” “你想怎么样？” 尼古拉没有理会他的询问。他想，对一个将死之人来说，礼貌毫无用处，权威也没什么可怕的。 波波夫还是坐了下来。“听说这样的死法很糟，*后会非常痛苦。我想给您提供一个替代方案。” 尼古拉抬起头。“一个死亡以外的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