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泊尔诗选/王子豪

莱卡纳特·鲍德尔《真言》 一 腐木是明亮的， 陋棚是明亮的， 暗中的洞穴更是明亮的。 乞讨是明亮的， 负重是明亮的， 林中的荨麻更是明亮的。 破布是明亮的， 碎衣是明亮的， 如若心无邪念， 所得的一切都是明亮的。 二 曼达吉尼河的水是黑暗的， 大海中的珍珠是黑暗的， 天空中的闪电是黑暗的， 深秋的皓月也是黑暗的。 卡拉斯神山是黑暗的， 白日的光芒是黑暗的， 如若心存邪念， 世间万物都是黑暗的。 三 成年的雄象是轻快的， 深海的鲸鱼是轻快的， 轰鸣的火车是轻快的， 海上的巨轮是轻快的， 绵延的山脉是轻快的， 广袤的大地是轻快的， 如若心无所欲， 世间万物皆是轻快的。 四 父母的誓言是罪过的， 尊者的训诫是罪过的， 朋友的真言是罪过的， 亲族的行为是罪过的。 妻子的爱意是罪过的， 甘甜的吠陀是罪过的， 如若万物皆有罪， 那么自身也是罪过的。 五 与尊者对话时， 双手合十， 敞开胸怀， 用心言说； 与弱者对话时， 一视同仁， 察其苦楚， 温柔以待。 如若及此， 不必禁食， 无需打坐， 便可触及神灵。 拉克希米·普拉萨德·德夫柯塔《旅者》 旅者， 你要去哪一座神庙？ 是哪一座呢？ 你要带着什么祭品？ 你要怎样过去朝拜？ 你骑在人们的肩膀上， 要去哪位神灵的庙宇？ 骨骼如同神庙的柱子， 皮肉如同神庙的墙垣， 大脑如同神庙的金顶， 感官如同神庙的大门， 血脉如同庙前的河流， 神庙无边无际。 旅者， 你要去哪一座神庙？ 是哪一座呢？ 内心如同华丽的王座， 正中坐着万能的神明， 意识如同闪烁的光芒， 是神明头顶上的王冠， 身体这座精美的寺庙， 遍及人间世间。 神明在内， 双眸在外。 你在追寻哪座神庙？ 神明就在内心深处， 你要走多远去寻觅？ 还在找吗？ 请带上你的心， 点亮心的灯火， 朋友， 请到路上来吧！ 神会与你同行。 神会亲吻行善者的双手， 神会抚摸奉献者的头顶。 神会在路边歌唱， 伴着鸟儿的旋律。 他在歌声中讲述， 人的遭遇与疾苦。 远足朝拜， 一无所获。 肉眼所及， 如若茫茫。 旅者， 你要去哪一座神庙？ 去哪个陌生的国度？ 回来吧，回来吧！ 去触摸底层人民的疾苦， 为他们的伤口贴敷药膏， 成为这世间上的人， 神会露出欣慰的笑。 巴拉克里希纳·萨玛《无处不在的诗》 一位圣人， 拿起一个巨大的篮子， 跑到丛林中采集诗歌。 他穿过了山丘与溪流， 他踏遍了牧场和田野， 他搜寻了每一条瀑布， 他探进了每一丛灌木， 但他却什么也没找到， 他想着， 这大概不是诗的季节， 他选择了茫然地离开。 路上， 他遇到了一个审美家， 这个人告诉他： “诗难道不就在这儿吗？ 看，那些瀑布， 如果你用平凡的双眼去审度， 它们也将会干涸， 如同青春的流逝， 发髻也逐渐脱落， 宣告着一场被遗落的空虚； 但是， 是什么会让这些瀑布干涸， 是什么会让这座山坡光秃？ 圣人， 请为你的双眼带上爱意， 你看那心脏光滑的表面， 那是发泡的血浆聚集的地方； 那里聚集了一切世间的悲痛， 它用自己有力的呼吸去回击； 把经历的波浪泼到你的头上， 为你洒下纯净的水珠， 直到湿润了你的双眼， 用怜悯使你的眼光变得敏锐， 仔细看， 你会看到一股血浆， 穿过这些岩石的脉络， 你会触碰到石头的心， 悬崖会洒下甘露， 你便可酣饮这流动的诗！” 说完，审美家便消失了， 像蜂蜡一样在阳光下融化， 圣人的双眼也变得柔和了。 树木像树脂一样融化， 野果甜得像蜜， 绿色的田野变成了湖泊， 整个世界像雪一样融化， 天空化为恒河， 星星化成水滴。 圣人知晓了， 他只不过是一滴眼泪； 在浩瀚的宇宙， 在每个原子的子宫里， 弥漫着可怕的毁灭之声， 他发现诗， 泉涌而至。 戈帕尔·普拉萨德·里马尔《母亲的梦想》 妈妈，他会来吗？ “是的，儿子，他会来的。 他将带着晨光到来； 在他的腰间， 你会看到如露水般闪亮的东西， 那是他与不公进行斗争的武器。 起初你会认为他只是个梦， 你会用你的手去摸索着他， 但他一定会来的， 他摸起来比火和雪更为真实。” 真的吗，妈妈？ “是的，在你出生的时候， 我曾希望， 在你温柔的脸颊上摸到他的影子； 在你可爱的浅笑里看到他的俊美； 在你的咿呀中听到他温柔的声音； 但那悦音没有将你变成他的笛子！ 在年轻时我曾梦想着： 你就会是他！ 无论如何，他会来的， 我是母亲， 代表着世间万物， 我知道他会来的， 这不是虚无的梦！ 当他来的时候， 你不会这样地伏在我的膝间； 也不会像听故事一样去听真相； 你自己就能看到他，包容他，理解他。 我不会赋予你沉着， 你将独自奔赴战场， 安慰着母亲悲痛欲绝的心，与她告别； 我也不必像照顾病人一样去抚摸你的头发。 看吧！他将会像暴风雨一样到来， 你将会变成风中的叶子与他相随！ 很久以前， 他曾从人间降世， 如同倾洒的月光。 可那时， 所有麻木的呆子都只是蠕动了一下。 我的儿子， 现在他要来了，你要站起来！” 他会来吗，妈妈？ 就像温柔的黎明挠动鸟儿的咽喉， 我的心也因期待他的到来而颤抖。 “是的，儿子，他一定会来的， 他会带着光到来， 就像清晨的太阳， 但你其实就是他： 这是我年轻时的梦想。” 莫汉·柯伊拉腊《岩石间的一朵花》 未受尘土与空间的烦扰， 未被温柔与严酷所侵蚀， 一朵蓓蕾在无声中绽放， 在一片无人知晓的荒地。 它娇嫩的皮肤上挂着微笑， 却被虚无偷走了； 它的美丽即将到来， 却提前消失了； 无名的手扯下了季节的喜悦： 一朵蓓蕾在无声中绽放， 在一片无人知晓的荒地。 图拉西·迪瓦萨《文字》 文字其实是种子， 去播种它们吧！ 若大地的纸张要被耕耘， 请带上一把铲子， 我会给你我的手掌和手指。 文字其实是种子， 去播种它们吧！ 种子其实也是文字， 去书写它们吧！ 如没有其他东西， 就用你的汗水擦拭它们吧； 路堤也是一张浮尘的白纸， 用你手中的笔去耕种吧， 我会帮你修复农耕的工具。 种子其实也是文字， 去朗读它们吧！ 把脚丫浸在泥土的浓墨中， 我会唱一首耕种之歌， 在你播种它们的时候， 我会用文字串起季节的民谣； 拾起这些文字， 将它们系成一束句子， 我将会唱一首打谷之歌， 在你打谷的时候， 我会去阅读成熟和收获； 变成田边的一根木桩， 我会叫来凤凰鸟， 用绿色的牛粪涂抹着竹桶， 这就是你成熟的文字带来的收获。 文字其实是种子， 去播种它们吧！ 若大地的纸张要被耕耘， 请带上一把铲子， 我会给你我的手掌和手指。 文字其实是种子， 去播撒它们吧！ 种子其实是文字， 去书写它们吧！ 种子其实是文字， 去朗读它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