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邮哦,威廉！

斯特劳特小说的神奇之处在于她用*简单的笔触打开了深度，这部小说以这样的保证结束：爱的源泉不在于理解，而在于认识——尽管可能需要一生来学习其中的区别。——《卫报》——《纽约时报书评》——《华盛顿邮报》——《纽约书评》——NPR——《波士顿环球报》——《洛杉矶时报》我，露西。
我在芝加哥市郊上大学，威廉担任我大二时生物课的助教，他是研究生；我们因此而相识。他比我年长七岁，当然现在仍是。
我的家境异常贫寒。说到我不能不提这一点，非我所愿，但事实如此。我来自伊利诺伊州中部，我们家的房子小极了——在搬入那间斗室前，我们在车库住到我十一岁为止。住在车库时，我们用一个简易的化学马桶，但那马桶时常坏掉，令我的父亲气恼；户外有个厕所，我们必须穿过一部分田野才可到；我的母亲曾给我讲过一则故事，说有个男的遇害，被人砍了头，他的头被放在某个户外厕所里。这故事让我吓破胆，每次掀开那户外厕所的马桶盖，我总以为自己看见一个男人的眼球，我会经常趁四下无人时去田里的那个厕所，但冬天困难多一点。我们还有一个便盆。
我们的住所周围是大片大片的玉米田和大豆田。我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姐姐，那时我们的父母都健在。但发生了天大的丑事，先是在车库，后来又在那间斗室。我写过一些发生在那个家里的事，我不大想再多述。但我们真穷得可怜。所以我要讲的只有下面这段往事：我在十七岁时获得全额奖学金，可以去芝加哥市郊的那所大学上学，我家里的人顶多念到高中。我的辅导员开车送我去学校，她叫纳什太太；八月末的一个周六上午，她于十点来接我。
前一晚我问我的母亲，我该带些什么东西，她说：“我才不管你带什么东西呢。”所以*后，我拿了两个我在厨房水池下面找到的购物纸袋，然后又从我父亲的卡车里拿了一个盒子，我把我仅有的几件衣服放进纸袋和盒子里。翌日早晨，我的母亲在九点半驱车离去，我追着跑到屋外长长的泥土车道上，我大喊：“妈！妈咪！”但她转上公路驶走了，那路口有块手绘的牌子，写着：缝纫/改衣。我的哥哥和姐姐不在家，我不记得他们人在哪里。快到十点，当我动身朝门口走去时，我的父亲发话：“你带齐你需要的东西了吗，露西？”我看着他，他的眼中噙着泪水，我说：“带齐了，爸爸。”其实我并不知道上大学需要什么。我的父亲拥抱了一下我，他说：“我想我还是留在屋里吧，”我理解，我说：“好的，我去外面等。”我带着装了我仅有的一点衣服的购物袋和盒子，站在屋外的车道上，直至纳什太太的车朝我驶来。
从我坐进纳什太太的车的那刻起，我的人生改变了！噢，变得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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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后我认识了威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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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露西。

我在芝加哥市郊上大学，威廉担任我大二时生物课的助教，他是研究生；我们因此而相识。他比我年长七岁，当然现在仍是。

我的家境异常贫寒。说到我不能不提这一点，非我所愿，但事实如此。我来自伊利诺伊州中部，我们家的房子小极了——在搬入那间斗室前，我们在车库住到我十一岁为止。住在车库时，我们用一个简易的化学马桶，但那马桶时常坏掉，令我的父亲气恼；户外有个厕所，我们必须穿过一部分田野才可到；我的母亲曾给我讲过一则故事，说有个男的遇害，被人砍了头，他的头被放在某个户外厕所里。这故事让我吓破胆，每次掀开那户外厕所的马桶盖，我总以为自己看见一个男人的眼球，我会经常趁四下无人时去田里的那个厕所，但冬天困难多一点。我们还有一个便盆。

我们的住所周围是大片大片的玉米田和大豆田。我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姐姐，那时我们的父母都健在。但发生了天大的丑事，先是在车库，后来又在那间斗室。我写过一些发生在那个家里的事，我不大想再多述。但我们真穷得可怜。所以我要讲的只有下面这段往事：我在十七岁时获得全额奖学金，可以去芝加哥市郊的那所大学上学，我家里的人顶多念到高中。我的辅导员开车送我去学校，她叫纳什太太；八月末的一个周六上午，她于十点来接我。

前一晚我问我的母亲，我该带些什么东西，她说：“我才不管你带什么东西呢。”所以*后，我拿了两个我在厨房水池下面找到的购物纸袋，然后又从我父亲的卡车里拿了一个盒子，我把我仅有的几件衣服放进纸袋和盒子里。翌日早晨，我的母亲在九点半驱车离去，我追着跑到屋外长长的泥土车道上，我大喊：“妈！妈咪！”但她转上公路驶走了，那路口有块手绘的牌子，写着：缝纫/改衣。我的哥哥和姐姐不在家，我不记得他们人在哪里。快到十点，当我动身朝门口走去时，我的父亲发话：“你带齐你需要的东西了吗，露西？”我看着他，他的眼中噙着泪水，我说：“带齐了，爸爸。”其实我并不知道上大学需要什么。我的父亲拥抱了一下我，他说：“我想我还是留在屋里吧，”我理解，我说：“好的，我去外面等。”我带着装了我仅有的一点衣服的购物袋和盒子，站在屋外的车道上，直至纳什太太的车朝我驶来。

从我坐进纳什太太的车的那刻起，我的人生改变了！噢，变得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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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后我认识了威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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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开门见山地说：现在我仍非常胆怯。我想必定是因为我年少时的境遇，而且我很容易大受惊吓。例如，几乎每晚，当太阳下山时，我仍感到害怕。或是有时，我会凭空觉得提心吊胆，仿佛会有什么可怕的事降临在我头上。不过当我初遇威廉时，我不知道自己有这毛病——只是觉得——噢，我大概觉得我的个性就是如此。

可当我在准备与威廉离婚之时，我去看了一位女精神科医生，她亲切和善，**次就诊时，她问了我若干问题，我一一回答，当时她把她的眼镜向上推至头顶，跟我讲了一个名词，指称我的问题所在。“露西——你有十分严重的创伤后压力症候群。”这句话对我起了一定疗效。我的意思是，有时给东西定名能有所帮助。

我在两个女儿即将去外地上大学之际与威廉分开。我成了作家。我指的是，虽然我一直坚持写作，但我终于开始有书出版——之前我出版过一本书——但我开始有更多的书出版，我想说的是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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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安妮。

我们的婚姻结束后，大约过了一年，威廉娶了一个和他曾有六年私情的女人。可能不止六年，我不清楚。这个女人，她叫乔安妮，是我们自大学以来共同的朋友。她外表看起来与我正相反；我指的是，她个子高，有一头黝黑的长发；她性格文静。与威廉结婚后，她变得满腹怨恨，他没想到会那样，（以下是他*近告诉我的）因为她觉得，为当他的情人——不过情人一词是我现下采用的说法，他们俩谁都不用这个词——她牺牲了自己的生育时光，所以在他们过了新婚蜜月期后，对他和我所生的两个女儿，尽管乔安妮是看着她们长大的，却仍总心存芥蒂。他讨厌跟乔安妮去见婚姻辅导员。他认为那位女辅导员聪明睿智，他认为乔安妮不是特别聪明睿智，但之前他并未意识到，直至置身于那间办公室，里面摆着暗淡无光、带灰色靠垫的沙发，那女人坐在他们对面的转椅上，屋内没有自然光，唯一的窗户上糊了一张宣纸，不让光从它对着的天井照进来，直至他去了那里后才悟出这一点，乔安妮头脑平庸，那么多年来他之所以被她吸引，纯粹由于她不是他的妻子，露西。我。

他勉为其难地接受了八周辅导。“你只想要你得不到的东西，”在他们*后共度的一晚，乔安妮平静地对他说，而他——照我的想象，双臂交叉抱于胸前——一言不发。这段婚姻维持了七年。

我恨她。乔安妮。我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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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丝特尔。

他的第三次婚姻娶了一个温柔体贴（比他年轻许多）的女人，虽然他们相识时，他反复告诉她，他不想再添子女，但他还是和她生了一个孩子。当埃丝特尔告知他她怀孕的消息时，她说：“你大可先做结扎的，”他忘不了那句话。他可以。而他没有。他意识到她是故意使自己怀上身孕的，于是他立刻去做了结扎——未告诉埃丝特尔。等那小女孩出生后，他发现老来得子的结果是：他爱她。他非常爱她，但看到她，尤其是幼年时的她，几乎每每令他想起他与我所生的两个女儿，后来，当她渐渐长大后，这种心情益发强烈，当他听说有两个家庭的男人——他把自己算在其中——他们花更多时间陪年纪较幼的孩子，年长的孩子对年纪较幼的孩子怀恨在心等等之类，他总暗自觉得，喔，我不是那样。因为他的女儿、他和埃丝特尔的女儿布里奇特，令他不时情难自已，从内心深处对他的前两个女儿渐渐涌出一股怀旧带来的爱，这两个女儿现在已三十好几。

白天和埃丝特尔通电话时，他有几次喊她“露西”，埃丝特尔总是哈哈一笑，不以为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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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下一次见到威廉是在他的七十岁生日宴会上，由埃丝特尔为他张罗，在他们的公寓。那天时近五月底，是个晴朗无云的夜晚，但冷飕飕的。我的丈夫大卫也受到邀请，但他是大提琴手，在纽约爱乐乐团演奏，那晚他有一场音乐会，所以我只身前往，我们的女儿克丽茜和贝卡，带着她们的丈夫也在那儿。此前我去过那间公寓两次，一次是贝卡的订婚宴会，另一次是克丽茜的生日会，我一点不喜欢那地方。它像一个幽深的洞穴，随着往里走，房间一个接一个地呈现在眼前，可我觉得里面昏黝黝的，而且照我的喜好装潢过甚，不过照我的喜好，几乎没有一样东西是不过甚的。我见过其他出身贫寒的人，他们经常以拥有富丽堂皇的公寓来作为补偿，但我和大卫住的公寓——现在我仍住的——简单朴素；大卫也出身贫寒。

不管怎样，埃丝特尔来自纽约州的拉奇蒙特，她家境富裕，埃丝特尔和威廉，他们两人为自己设计的家让我暗地里百思不解，因为它感觉不像一个家，它给人感觉更似如下：木地板的房间一个接一个——铺着漂亮的厚地毯——房门入口处安装了木墙板，在我看来尽是许多深色、深色的木头，进而是各处的几盏枝形吊灯，还有一个跟我们的卧室一般大的厨房，我的意思是，就纽约的厨房来说，它大得出奇，里面有许多铬合金的东西，同样也有那种深色的木头，木制的橱柜等等。厨房里有一张圆木桌，餐厅里还有一张大得多的长木桌。四周安装了镜子。我知道屋内的陈设昂贵，窗旁那张栗红色的软椅是一宗大件，深褐色的沙发上摆着天鹅绒靠垫。

我要说的是，我完全看不懂那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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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廉生日会的当晚，我途经一家街角的便利店，买了三株包着塑料套的白郁金香带去那儿，回想起来，我觉得我们挑选我们自己喜欢的东西当礼物，这一点千真万确。屋内人头攒动，虽然宾客不及我原本预想的那么多，但我仍感到紧张不安，在那种场面下。你与开始某个人攀谈，另一人过来，你不得不打断自己，继而你发现他们的目光在你讲话时环顾四周——你明白是怎么回事。这样的应酬给人很大压力，不过两个女儿——我们的女儿——真是可人极了，我发现她们对布里奇特也很好，看到她们这样，我很高兴，因为她们在与我提起她时，偶有微词，当然我站在她们一边，她们认为她没头脑、肤浅、诸如此类的，但她还是个孩子，人又长得漂亮，她知道自己漂亮。而且她还有钱。这些不是她的错，我每次见到她时这么对自己讲。她跟我无亲无故。但她与我们的女儿有血缘关系，所以就这样吧。

现场有不少曾在纽约大学和威廉一同共事过的上了年纪的男士，以及他们的太太，其中有些和我是多年前的旧识，这倒无所谓。可烦人。有个女的，名叫帕姆·卡尔森，她和威廉相识于许多年前——他们一起在某实验室工作——她喝醉了，许久以来我仍多少记得她，那天生日会上，她与我聊个没完；她不断谈起她的**任丈夫，鲍勃·伯吉斯。我记不记得他？我说，抱歉，我不记得。帕姆，那晚她打扮得非常时髦，身着一条我根本不会考虑穿的连衣裙，我的意思是，那裙子很紧身，可她穿了进去，一条在我看来胸口开得格外低的无袖黑连衣裙，不过她的胳膊瘦削，尽管她想必与我差不多年纪，六十三岁，但看起来她似乎上健身房锻炼，她酒后的样子有点令人同情；她朝站在一定距离外的丈夫颔首，说她爱他，但她发现自己时常想起鲍勃，我对威廉也是这样吗？我说：“偶尔”，接着我道了声“请原谅”，从她身旁走开。我觉得我自己快醉到会真得跟帕姆谈论威廉，说我什么时候特别思念他，但我不想那么做，所以我往贝卡站的地方走去，她按揉我的胳膊说：“嗨，妈咪。”接着埃丝特尔致祝酒辞；她身着一条面料里嵌了亮片的连衣裙， 肩膀处亦有非常优雅的垂褶；她是个妩媚的女人，我素来喜欢她的头发，棕红色，有一点蓬乱，她讲完这祝酒辞，我心想：她的表现真棒。不过她是职业演员。

贝卡低语：“哦，妈妈，我得致个祝酒辞！”我说：“不，你不用。你为什么那么想？”

可接着克丽茜致了祝酒辞，讲得十分不错，我不记得全部内容，但不亚于——甚至可能胜过——埃丝特尔的。我只记得她提到——在致辞中间——她父亲的工作，他为帮助这么多学生所做的一切。克丽茜像她的父亲，个子高，她有一股镇定自若的气质；她向来如此。贝卡看看我，棕色的眼眸中藏有畏惧，接着她咕哝道：“哦，妈咪，好吧。”她说完，举起她的酒杯，“爸爸，我爱你，我为你干杯。我对你的敬酒辞就那一句。我爱你。”人们鼓掌，我拥抱她，克丽茜走过来，两个姑娘相处愉快，在我看来，她们几乎历来如此；在我的印象中，她们一向亲密得近乎反常，她们都住在布鲁克林，彼此相隔两个街区，我又和她们的丈夫聊了几分钟；克丽茜的丈夫从事金融业，想到这一行，威廉和我觉得有点陌生，无非由于威廉是科学家，我是写作的，所以我们不认识在那个圈子工作的人，他为人精明，从他的眼睛可以看出这一点，贝卡的丈夫是个诗人，哦，上帝啊，那可怜的家伙，我觉得他以自我为中心。而后威廉走过来，我们大家畅谈了一会儿，直到有人把他叫走，走开前，他弯下腰说：“谢谢你来，露西。你能来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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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们的婚姻生活中，我时而憎恨他。怀着一种如石头般压在我胸口的恐惧，我察觉到，他的相敬如宾、他的和颜悦色使他让人无法接近。但这不是*糟的。在他高姿态的和蔼可亲底下，潜藏着好似青少年那样的暴躁脾气，勃然变色，像个胖墩墩、下嘴唇向前撅出的小男孩，怪罪这个那个——他怪罪我，我时常这么觉得；他在因某些与我们眼前的生活无关的事而怪罪我，即便在他喊我“甜心”、为我冲咖啡时，他也对我流露怪罪之意，从前他不喝咖啡，但每天早上他都为我冲一杯，放到我的面前，仿佛自己是圣人。

留着那杯该死的咖啡吧，有时我想大喊，我会自己冲我的咖啡。但我接过他递来的咖啡，摸摸他的手，“谢谢，甜心，”我会说，接着我们又开始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