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的扑克牌

武器和化学武器
诗歌朗诵会在纽约曼哈顿的一家网吧里面进行，这是一个在纽约的中国诗人的聚会，契机是正好有两个刚从国内出来的诗人路过纽约去芝加哥访问。另一个当时的背景就是美军包围了伊拉克的巴格达。所以在这个2003年4月初的诗歌朗诵会上，不少人以为会有反战的诗歌出现，事实上没有出现。于是朗诵会后有人分析说诗人对战争和爱情都已经麻木了。我也参加了朗诵会以及会后的饮酒聚会。我发现一个名叫汤姆的美国人也在座，据说他的中文很好，主要是翻译中国现代的诗歌和小说，所以他是那种被海外中国作家、诗人宠坏了的汉学家，许多中国出来的诗人和作家都希望他能翻译他们的作品并都与他保持着过分良好的关系。不过这是可以理解的，如果没有人把中国诗歌翻译成英文，美国人就读不到中国的诗歌。另外，许多汉学家都情愿翻译小说也不愿翻译诗歌，道理就是诗歌出版的机会相对小说而言要少多了。我听说过几次被汉学家翻译好的中国诗歌，一直找不到出版商，曾经有一本诗歌被答应了出版，但是却压在出版商那里达五年之久，五年后不是出版，而是说对不起，不考虑出版了。我早在十几年前刚出国不久就听说过汤姆的大名，但今天是**次见到，所以有一个朋友特意把我们互相介绍认识了。我对汤姆说：“不管你翻译的是谁的作品，对美国人来讲都是中国的诗歌，所以你要翻译有代表性的，所以首先要多阅读。”我看汤姆点头称是，就接着说：“你应该上网看看中国现在的网络诗歌，是很热闹很有生命力的。”我还当场给他写了一些中国诗歌网站的网址。后来我们随着其他人的话题进入了美伊战争。有人说刚才的朗诵会没有关于战争的诗歌是一个遗憾。汤姆说：“我不这样认为，我认为媒体对战争的投入太多了，每天都是关于战争的事情，有些事情不是战争能解决的，比如诗歌的问题，诗歌能解决战争吗？联合国都解决不了的事情，诗歌能解决吗？所以我认为既然看到了这样的现实就不要假装表一个态度，而且任何反战的言论不如摄影记者的一张受伤妇女或儿童的照片有力度，况且有很多利益集团的反战让人觉得太虚伪。”一个姓张的中国诗人反驳汤姆说：“那也不能绕过联合国去做啊，这样怎么能保证一个国家的主权呢？”汤姆轻轻哼了一声说：“联合国和任何国家的人民事实上都反对独裁的政府，这就是为什么开战以来没有一个国家公开支持萨达姆的原因。”姓张的诗人说：“应该有别的办法的，比战争更好的办法。”汤姆说：“我看没有比写诗更好的办法了。”汤姆显然是在讽刺诗人，不过他还接着说：“事实上今晚没有人朗诵反战的诗歌，就是认识到诗歌的无力，不然就不会是这样的。”另一个姓刘的诗人说：“我同意诗歌解决个人的精神需求，但是也不是不可以分享的。至于今晚没有反战的诗歌看来还是因为媒体太强大了……”于是，这群人就聊起了关于媒体时代的各种话题。
由于话题的分散，我与汤姆聊起了别的话题，是关于诗歌朗诵的现场效果问题。因为我谈到一些诗歌适合朗诵，一些诗歌只适合阅读，而且朗诵的艺术形式也是很讲究的。汤姆后来向我提示说：“历史上好像没有诗人当总统的，只有诗人在总统就职典礼上朗诵诗的。”
我说：“你是在说明诗人也是一种服务员吗？”他回答说：“我看到过一首诗，内容是这样的：一对婚后的夫妇，计划要给国家培养几个将来的总统或总理，所以他们在各种环节上打造这几个孩子，因为太过于投人，有一天半夜丈夫突然醒来，并叫醒身边的妻子，说他梦见孩子们都有了自己的梦想，一个想成为诗人，一个想成为某个大诗人的太太，还有一个想成为专门出版诗集的出版商。太太惊惶地说要不要现在就马上把他们叫醒？！丈夫说这是他的梦想，不是他们的。”我听了之后并不像汤姆那么觉得可笑，后来才悟出其中的幽默，因为这里面有睡梦与梦想（计划）的混淆所造成的冲击，也证实了东西方幽默的某些不同之处。
当时汤姆也感觉到了这个差别，他在讲完这个事情之后还说：“我在翻译中国诗歌的时候，经常遇到一些难以翻译的意象，你知道这时候我是如何处理的吗？我就把糖翻译成巧克力，然后再说明它们都是甜的。”我笑了起来，我对他说：“这就像刀子和炸弹，都能杀人，但是，美国人说只有化学武器才是真的杀人，所以要禁止和销毁化学武器。”汤姆笑了起来，说：“我同意这样的反战言论，为什么你不写这样的诗？”我回答说：“美国人连联合国都不怕，还会怕诗吗？”
　 后来大家分手的时候汤姆对我说：“你有中文诗集出版吗？我也许能挑一些翻译。”我说：“今天没有带来，过几天给你，”我还对他说，“到时候你要挑选诗歌中的化学武器，不要挑选刀子与一般的炸弹，因为这是你们美国人寻找事物的逻辑。”汤姆大声笑了起来，说：“今天太高兴认识你了，而且是没有通过联合国的出面来认识的！”我也笑了起来。选举文化
说到选举，一般中国人会想到公平竞争。这里面还包括不能靠金钱来选举，一加上金钱的因素，中国人的传统概念认为那就不干净了。还有一点就是如果参选人很有钱，也会被怀疑利用金钱影响了公平的选举。但是在美国，竞选政府公职，候选人如果有钱或者是获得很多的竞选捐款，则不会带来什么坏处。举例来讲，2001年的纽约市长竞选，竞选人蓬博有家产几十亿元，他自己拿出一大笔钱来作为竞选的操作费用，雇用很多人来宣传，在媒体上大做广告。印刷宣传的单子等等。他花费了总计七千三百万元，其中有一小部分是捐来的。他的竞选创下了除总统大选之外的美国竞选*高纪录，确实是很铺张浪费的，但是他如意地获得了市长宝座。今年的“富比世”杂志（即《：福布斯》——编者注）所公布的美国*富有政客的排行榜上，蓬博排行**，他拥有净资产四十八亿美元。在前十名*富有的政客中，五人是民主党，四人是共和党，一位是无党派的独立人士。*近美国的中期选举，一位银行家出身的民主党人士桑切士，参加德克萨斯州的州长选举，就动用了六千四百万元的竞选费用。而在纽约州的州长选举上，作为亿万富翁的共和党人格利桑诺也掏出五千四百万来竞选。
“如果他们失败了，这笔钱也就打了水漂。”我对一个美国朋友诺曼这样说。但诺曼则说：“不一定，因为他们为下一次的再竞选打了基础，很多人已经对他有印象了，只不过这个基础太贵了。”于是我也向他询问如伺看关于竞选利用金钱的现象。他说：“现在这个信息的时代，不做广告、宣传和民意调查，是不行的。而这些都是需要钱来操作的，所以美国人一般认为大做广告和宣传是为了让大家知道他的施政方针有什么高招。另外，一旦投了他的票，也会记住他所做出的竞选诺言，一旦他没有做到或努力不够，马上就会通过各种渠道反映出来，尤其是报纸和电视台的报道对他们的诺言起到监督的作用。”诺曼还说：“关于动用大量金钱来竞选的唯一的问题是，这些钱的来源是否干净，有没有大企业或富有的个人捐了超过规定的限额，美国竞选对每次捐款或每人的捐款都是有额度限制的，因为怕太大的捐款会含有利益企图。”我问诺曼：“有没有竞选人几乎没有竞选费用而成功的例子？也就是说他只凭在公共集会上的演说和媒体的采访中宣传自己的施政方针而获得胜利？”诺曼笑了笑说：“这种例子很少，因为大多数参选人都是民主党或共和党，代表党的利益。所以，每个党的各种关系都会来进行支持，所以或多或少都有一定的竞选费用，你说的不动用钱是不可能的。尤其是独立人士参加竞选，就更需要依靠更多的宣传，因为他或她的实力肯定比两大党要小很多，不多花钱是不太可能的。”诺曼*后总结说：“关键是监督的力度，什么人当选的差别不是特别明显，美国两党有许多共同的方面，更多的差别是对需要解决的问题的排列上，比如说有的竞选人把改革公众医疗保险放在施政宣传的首位，有的则把教育问题放在首位，这种差别就会影响投票人的选择。”诺曼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我昨天看报纸，一个新闻说纽约旁边的新泽西州的害虫管理协会*近开会的时候，举行了昆虫短跑比赛，以两只马达加斯加蟑螂分别代表这次竞选新泽西州参议员的民主党和共和党的两个人，结果代表民主党的蟑螂获胜，举办者说，以前他们也这样进行过预测，准确度极高。”我听后哈哈大笑。
　　极限
每四年举行一次的奥运会中，可以看到人类挑战身体极限的瞬间，确实很惊心动魄。而且每四年都有一些世界纪录被突破，证明了人类在推进极限。不过，将来的人能否在百米短跑的记录上达到九秒，依然是一个谜。*近中国人在田径的项目上有了新的突破。不过，我由此想到的是另一种极限，也许很多人从来没有这样想过：文字造句的极限！
其实很简单，那就是作文，从散文到小说、歌词、广告语和诗歌。人类所发明的文字看起来已经够用了，其实并不能表达所有的心理感受，需要一些已经造出来的词语进行艺术搭配，其中*让我们流传的朗朗上口的就是诗歌，有几首唐诗就有着这样明显的艺术，一些广告语和歌词也有这样的功能。小说主要的因素是情节，散文主要的因素是知识和道理，而诗歌的造句艺术应该是*突出的。它有点像无标题音乐，比如某一首诗，每一个读者会有不一样的感受，它在造句上的开放性，就是在突破文字组合的极限。美国诗人斯迪文斯有过这样的诗歌造句：“白雪覆盖的山峰间，唯一动弹的是那黑鸟的眼。”这句诗就有着很大的空间，现在就请读者按照自己的理解闭起眼睛来想一想，你从这两句诗里感受到了什么？我敢说很多人有不一样的感受，因为按照各自对白雪的记忆和黑鸟的理解，再加上一些因这些词产生的个人的表达习惯，它们组合起来的化学作用就像无标题交响乐会产生的作用。你想完了吗？当你再次睁开眼睛来把这篇文章读下去的时候，我将告诉你我的理解。我不是从个人经历来理解的，是从另一个角度，这个角度你可能会觉得有点意思。
对这两句诗我是这样理解的：它展开了一个巨大的景象，远处是茫茫白色的山峦，看上去是静止的，其实是有生命存在的，那就是黑鸟。而且黑鸟的眼睛相对于静止的山峦，它们在转动，这样就产生了许多个对比：黑与白的对比，大与小的对比，静与动的对比，生命与自然的对比，还有作者本人所站的位置与读者所站之位置的对比。其中还有比较有意思的是作者说在山峰之间有黑鸟的眼在转动，这不是作者用眼睛看到的，而是用内心看到的。你想想那么远，作者真能看到山峰之间那只黑鸟吗？更别提鸟的眼睛了。所以这是一种用内心去看的结果，并且隐喻了什么。就像我前面说的，你就会觉得各人的理解不同了吧？而且我的理解有可能与作者的原意不一样，但是这绝不影响我牢牢记住了这句诗，而且还认为它是造句极限中的一个。
这里还有一个中国现代诗人的诗：“我们每一次被梦想叮醒，常常发现没地方可挠。”
梦想就像蚊子把我们从“现实”中叮醒（梦想也是一个现实），但是又不知道咬在哪里，所以不知道挠什么地方，可浑身上下还是奇痒无比。我想这句诗在针对描写人类爱梦想的天性上，应该是造句的一种极限。你仔细想想的话，这句诗里面会有很多常识、幽默以及无奈和讽刺。
　 所以从这儿我想到了设立文字造句的奥运：也分各种项目，比如爱情描写项目、嫉妒描写项目……不过这些其实也已经有了，全世界的那些文学奖就是文字造句的奥运。
　 文字造句的极限比赛在*近的时代中比较明显且容易看到的例子是在广告语和歌词上；因为商业的原因，它们一次次在各种媒体上重复，就很容易被人们记住。所以就很少看到并去记住真正的诗歌造句了。但是我要告诉你，歌词和广告语的造句中许多都出自诗人的手笔，也就是说在商业化的大潮中，诗人的文字才能以其对社会的批判功能更容易被社会重用，因为现代社会把诗人批判社会、改造社会的那部分功能划分给更职业更有行为效果的政客了。诗人呢？就会更加发挥他们的文字造句艺术，当然谁也不会限制他们继续对社会现象进行说三道四，继续在文字造句和意识形态上同时努力。
　　极限（之二）
　不久前我写过一篇关于“极限造句”的小文章，讲的是人类在体育竞技中挑战人体极限的现象，使我联想到文学中在某个主题下进行造句极限比赛。接下来我就觉得文字和语言的发明还有几乎是无限的空间，这么讲是因为我们还可以发明更多的文字来表达我们内心极为细腻的感受，光是内心的这些细腻的感受就可以让我们不断地发明一些新的文字，就别提高科技还在不断发明的其他物质领域的发明了。比如说与电脑有关的新文字就是在这十几年当中不断涌现出来的。在中文里，关于股票市场的文字也是近十几年的产物，接下来可以预计的新文字还会有关于纳米技术和航天技术的。所以，我就认为文字的发明没有极限，但是就某个主题的造句还是有其极限的。不过因为新文字可被发明的无限性，能不能说明语言的无限性，道理上是应该的，既然文字有无限的空间，那么语言也就可以无限。那么，造句呢？也应该是无限的了，有限的是刚才我提到的在某个主题下的造句极限。
现代许多新文字的发明是随着科技的发明被带动的，因为新事物的发现需要命名。但是我们似乎忽略了对内心感受的新文字的发明，好像描写内心感受的文字已经发明完了，这有点保守和荒诞，我就觉得许多内心的感受找不到很好的形容词来描述，所以我才写诗，在诗中让一些本来不可以连在一起的词汇组合来撞击出新的意思。但是不要因为有了诗歌的这种技术就说不需要再发明新的内心感受的文字了。为了更细腻地了解人类自身，更准确地表达身体里面的感受，新的文字是需要的。从另一个角度讲，如果能更细腻地表达身体里面的感受，对人类的医学也是有很大帮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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