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面包袱

水土养一方疙瘩
    水土不服这几个字太精辟了，前几天跟几个朋友开车出去玩
儿，要说也不远，连河北省都没出呢。城里人什么都没见过，一猛
子就扎农村去了，沿途看见几辆拉牲口的车，我们这群老大不小
的人在车里一个劲儿雀跃，跟傻子似的，用手指着前面喊：“哎呀，
牛!”一个人喊就够丢人的了，我们挨个儿喊，声音还一个比一个
大，拿这当智商测试了。阿绿居然把脑袋探出去冲脏了吧唧的牛
挥手，跟忽然在高速上见了老相好似的，弄得卡车上那些四条腿
儿的动物特别疑惑，估计人家以为我们投错胎了，牛也开始骚乱，
一边跺脚一边叫，恨不能跟我们坐一辆车。
    到了村里，到处是被车轮扬起的尘土，我们一边捂鼻子，一边
跟老乡赞叹：“这的空气真清新啊。”这话说得连我觉得都假，一点
 儿不由衷，明显是客气话。老乡可当真了，当即说：“我们这空气还
好?那条河上游已经被污染了，我们都不敢喝河里的水，得从八百
米以下打井水吃喝灌溉。”我们这下给噎的，立刻觉得鼻子里的空
气都是化学试剂味儿。但到晚上，我们靠老胳膊老腿缓慢爬上了
房，坐在老乡家的房顶子上感慨：“星星真清楚啊!”其实我们谁都
知道这是因为没路灯显的。几个男女按当地规矩排辈儿都能当爷
爷奶奶的人，全跟小脑萎缩一样，仰着脸在那矫情到底哪个是北
斗星，都快打起来了，还有假天真的，像阿绿这样，跟一个男的在
房顶上追着跑，打情骂俏外带飞檐走壁，就差互相扔鞋了。老乡一
边拉风箱，一边感慨：“城里人就是不一样。”
    晚上我们胃口大开，胡吃海塞一番，老乡们热情，刚要见碗底
儿一碗新的又端来了，我们倒也仗义，你拿来我就吃，特别不见
外。我晚上就开始觉得身上痒痒，开始以为被小虫子咬了，后来一
撩衣服，后背、大腿、胳膊，只要长肉的地儿，就起一片一片的红疙
瘩，那个痒痒啊。我都站不住了，两只手不够忙活的，挠完前面挠
后面，然后再来几个来回。*可气的是大腿内侧也起了，急得我一
会儿就得去趟厕所，行迹特别可疑，因为我不拿纸也不脱裤子，往
厕所小围墙里一站，露着多半拉脑袋就开始挠。阿绿说我太色情，
让我以后再挠痒痒*好藏着点儿，因为有个男的不单看见了还特
有瘾地用手机拍了几张。当然，那男的也没落什么好，自打他到处
炫耀我在厕所里探头探脑，就开始犯红眼病，他睡醒觉眼睛都睁
不开了，被哆目糊粘上了，想睁眼得现用手扒，跟玩坏了的大洋娃
娃赛(似)的。
 再说阿绿，在城里早晨从来不吃早点的主儿，到这胃口大开，
一早上能吃仨馒头，干的稀的顿顿不落，用柴火炖出来的猪肉一
个女人家居然一碗一碗地吃，跟刚从水泊梁山招安似的，烤鸡一
端上来她就把大腿拽下来了。哪像个白领，太给城里人现眼了。两
天后，阿绿饭量没减，但整个人明显有些心神不宁，在院子里转磨
磨。我问：“你有心事?”她说：“我拉不出来。你看我肚子。”我一
摸，那白肚皮里面确实硬邦邦的。老乡多淳朴啊，一听就出去给阿
绿买药了，三瓶开塞露和两大把香蕉，没几个小时，阿绿拉不出来
这事全村人都知道了，我们屋里来了很多献计献策献偏方的乡亲
们。谁看见阿绿的**句话都是：“拉了吗?”倍儿关切。阿绿总是
跺着脚叫嚣：“拉不出来啊，怎么办呢?”阿绿攥着开塞露进了厕
所，厕所外围着一群人，一会儿阿绿落寞地出来，我又把剩下的两
瓶塞她手里并轻声说：“加大药量!”她点着头说：“乡亲们，等我的
好消息吧。”就又进去了。很长时间她才出来，我奔过去：“出来了
吗?”阿绿说：“开塞露都出来了。”众乡亲逼着阿绿吃香蕉，还有人
拿来了山芋和苹果。阿绿激动得热泪都快出来了，吃了这样吃那
样，东西都有去无回。我及时制止了这样的局面，我说：“乡亲们，
咱水果都是用钱买的，她已经糟蹋够多东西的了，连隔壁村地窖
里的山芋都吃空了。还是去医院吧。”
    *后，我们一群人集体去了乡村小诊所，被诊断全部水土不
服，一人屁股上挨了一针。*后，阿绿终于为良田施了肥，尽了自
己应尽的力量，我们一人带着一身红疙瘩回市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