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谕三部曲－法老

她看到了月亮上的字
　 看来，谣言并非空穴来风。这些就是巨象。
　 象的躯体大得惊人。在晚问的燥热中，它们站成半圆形，总共十二头。它们摇摆着尾巴，不耐烦地扇动着巨耳，驱赶苍蝇。象背驮着塔楼，那是真正的木制塔楼，有华丽的门窗。塔里，吊着黄金流苏、镶嵌珠宝的轿子上，坐着皮肤黝黑的商人。
　 米兰妮坐在桥上，右侧是传谕祭司。透过微光，她一直看着那些巨象。皓月当空，那是雨神*好的镜子。空旷的沙漠、大道旁的篝火，还有冥城的黑色城墙上，都闪烁着怪异的月光。一阵微风，掀起她的披风，翻卷到手臂上。也不知谁的手镯，发出叮当声响。除此之外，万籁俱寂，只有桥下的海浪无休止地拍打着岩石。
中间那头巨象笨拙地走过来，脚上缀满了脚镯，随着砰砰的两声响，象脚踏陷到细软的沙地里，脖子、耳朵和背上的银链不停地摆动，在月光下显得璀璨夺目。红色的挽具上挂着小铃铛和硕大无比的珍珠。其中，*大的一颗在其两眼间摆动，大若拳头，一看就知道价值连城。
米兰妮舔掉嘴唇上的汗水。虽然面具上的眼孔妨碍了视线，但她还是能看到，似乎是出于害怕，传谕祭司赫弥娅和其他女孩僵坐着，看着庞然大物走近，只有青铜面具露出不变的微笑。紧挨着她的瑞西雅也是坐立不安，这个高个子女孩警觉地注视着人群，手指轻若尘埃地碰了一下米兰妮的手腕。“他在看你呢。”她低声说道。
阿吉林骑着白马，本来应该很显眼，但是，他待在阴暗处，身着锃亮的铠甲，十六个形影不离的保镖，全副武装，朝外站着。米兰妮不由得一阵苦笑：恐怕人群中还有他的人。将军不会掉以轻心，没错，透过头盔，他的眼睛在朝她看呢。一时间，米兰妮觉得自己暴露无遗，毫无招架之力。不过，这些天，无论身处何地，她还是安全的。
赫弥娅站了起来，米兰妮和其他祭司赶忙跟着起身。燥热渐渐退却，大象越来越近，月光仿佛把一切都涂成了银色。在月光的映照下，以羽毛和珠宝为装饰的祭司面具闪烁着微笑。
大象来到桥头，便垂头驻足，身上散发出一股混杂着粪便和香料的热腾腾的腥臭。接着，大象跪下来，米兰妮看清了它满是灰尘的身上的无数皱纹和松垂的肚子。她深吸了一口气，因为大象就在赫弥娅跟前跪了下来，它身子笨重至极，大脚踏陷入沙地里，使得木桥为之震动。被大象的巨型头饰遮住的骑者挥了挥手，对它说了些什么，大象便卧倒在地，翘起长鼻，发出一阵可怕的刺耳长鸣，夜空顿时为之一寒。
赫弥娅并未退缩，她们中，只有一人——也许是克里丝——发出了一声害怕的呻吟。阿吉林的马开始有些焦躁不安了。大象扫视了站成半圆形的祭司们，*后把目光停在米兰妮身上。
它认出你了。神在她的耳际说。
“认出我？”
当你是朋友。它们很聪明的，米兰妮。别的野兽的记忆力都没它们好。
它眼睛这么小，米兰妮想，看上去既深邃又机敏。内心在默答时，她似乎是在跟它说话。“您都到哪儿去了？我以为再也听不到您的声音了。”
神要管理一个世界。我一直很忙。
“我们需要您。现在情况不妙。”
这时，从象轿上放下一道梯子，有人爬了下来。他身材修长，满脸胡子，身着一袭嵌金白袍，上面缀满了珍珠，使袍子显得直挺挺的。他合掌鞠躬致意。
“你为何来？”赫弥娅的声音响彻整个沙漠。
“我来寻找神谕的智慧，来聆听神的旨意。”
“来自何方？”
他的回答庄重而又得体：“来自太阳升起的东方，来自珍珠和蜂蜜之岛。我们远渡重洋，受高贵圣明的皇帝之委派，来向万能的神谕之神献礼和请求。”
赫弥娅点了点头：“你作了什么准备？”
“斋戒，祓，沐浴。守持三日，银池净身三次。”
“你的姓名？”
“阿斯克隆王子，凤凰王朝之储君，贾米尔。”
赫弥娅抬起修剪过的双手，指甲上闪烁着晶莹的光芒。“神拥有无上的智慧，”她说， “正逢良辰吉日，请进入神的圣地 仪式结束。王子转身示意，另外两个穿戴一模一样的人从象背上爬下来，跟在王子身边。紧随其后，阿吉林的士兵围了上来。
珍珠商人抽出珠宝手柄的剑，用力插在地上，然后走向木桥。赫弥娅默默地转身，领着其他祭司和三个陌生人朝岛上走去。这些商人的帆船队一星期前抵达，拥挤地停泊在港口。他们的妻子衣着鲜艳，小孩都戴着珍珠手镯。几天来，港口的居民都蜂拥而至，为眼前的大量货物——布匹、食物、珠宝、象牙、奇花异果——而拍手称欢，物物交换，顺手牵羊，讨价还价，大快朵颐，不一而足。就是在岛上，大象怪异的吼叫声也数次将米兰妮从梦中惊醒。那吼叫声令人揪心却又引人人胜。
在月光下走着，她在脑海里对神说：“您知道他们想求取什么吗？”
我知道。
“那会给他们正确的答案吗？”
他笑了，只是轻轻地一笑。不过他说道：米兰妮，宫殿里到处都是珍奇玩物，都是给我的，音乐、银棋盘、食物——真好吃！花园的池子里还有小鱼，长着小嘴，胡须摆来摆去的。
一下子，那个声音变成一个小男孩的，充满了愉悦。米兰妮摇了摇头，感到沮丧极了： “听我说！奥伯莱失踪了，您知道吗？”
他们来到石门廊，门廊斜向路的左边，过了门廊，再往上，黑暗中，飞舞着飞蛾的石级通向神谕之所。一行人驻足，传谕祭司转过身来：“接引祭司随我来。”
米兰妮舔了舔嘴唇，站了出来。两人眼神短暂相交，面具背后，传谕祭司怨毒的目光扫过来。然后，他们继续往上走，三个陌生人紧随其后，其他人在此等候。神谕之所不对他们开放，对阿吉林，也是如此。当然，米兰妮看到了阿吉林看她们的眼神，也捕捉到赫弥娅回应他的匆匆一瞥。
　 通向神谕之所的石级已年代久远，早已被踩踏得十分光滑。小道穿过百里香、艾树和长春花丛，蜿蜒而上。黑暗中，小虫在温暖的石头上飞快爬过，在神殿屋顶上，一只猫头鹰在咕咕叫。戴着面具的米兰妮直冒汗，喘着粗气。在她身后，三个珍珠商人身着沉重的衣袍，走得也很艰难，*后一人捧着檀香木匣子，匣子散发出香味，招来一群飞蛾。
“您在吗？”米兰妮问。
没有回答，她不由得皱了皱眉。看来她惹恼了他，他很敏感，这点她知道。
来到石架旁，她感到从海上吹来的风迎面扑来，她的轻衣和赫弥娅的长袍随风飘起。她迫不及待地吸了一口气，看到黑糊糊的海面上，海浪翻滚，在月光的映照下，一望无垠。
赫弥娅转过身，用平静的声音说道：“珍珠国来的客人，这就是神谕。”
他们似乎有些诚惶诚恐地站在一起，直挺挺的长袍在月光下闪闪发亮。贾米尔王子紧张地打量着石架、古树和树下黑暗中难以辨别的洞。他向前跨了一步。
“等一等，”米兰妮有些紧张，“让传谕祭司准备好。”
赫弥娅伸开双臂，米兰妮从后面帮她除下缀满雨神水晶的蓝色圣袍，赫弥娅里面穿一件束腰纯白长裙，赤着脚。她转身背向他人，取下面具。
米兰妮从篮子里找出圣水瓶，递了过去。她觉察到，赫弥娅对她的恨如同烈火般灼热，她的眼神更似蛇怪般，足可化人为石。她们眼神相碰的时候，米兰妮看到了这一点，觉得一阵愚蠢的惧意袭遍全身，觉得自己如此渺小、不安，简直愚不可及。赫弥娅喝下圣水，戴上面具，眼前看到的又是那副光彩照人的金色面孔。
　 她后退一步，感觉全身冰凉。
　 赫弥娅走到石架另一侧。一层层薄雾和一缕缕蒸汽在她和三个陌生人之间冉冉升起。脚下就是神谕，在黑暗中，几乎无法辨认。
神谕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洞。从洞里不断涌出烟和无形气体，洞口的玄武岩表面凝结了一层层的硫化物。从洞口往下，深入地里，直达冥间。神通过这张嘴传达旨意。见赫弥娅跪下，探身于洞口之上，米兰妮不由得偷偷笑了，她想起了洞底下神的影子的世界，那里堆积了世间财宝的复制品，塞斯跟她说过。
一想到塞斯，米兰妮心情便沉重起来。自从他晋职后，已经好几个星期没见过他了。
也许他有其他的事情要忙吧。声音听起来有些开玩笑的味道。
米兰妮哼了一声。是说除了他自身？太不公平了，她知道。
赫弥娅喘着气，傣止了身体怪异的扭动，仰头长啸，凄厉的叫声令米兰妮心里一紧。商人们赶紧跪下，捧匣子的人前额着地匍匐在地上。
祭司全身痉挛，摇摇晃晃地瘫跪到地上，接着喊了出来，愤怒的尖叫声划破夜空。她双手撑在热石块上，垂着头，全身发抖。
米兰妮镇静地转向商人：“你们现在献祭吧，别太近，走慢些。”贾米尔瞥了她一眼，转头对另两人吩咐了几句。捧匣人赶忙把匣子打开，顿时，空气中飘来一阵檀香和熏衣草的芳香。贾米尔从中取了祭礼，走上前去。
他恭敬地走近神谕，步子慢得近乎夸张。
他跪下，缀满珍珠的长袍弯折起褶，宝石划过石头，在静夜里发出刺耳的声响。洞口上方，飞蛾在涌出的气体中如醉如狂般飞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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