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情者:揭秘英国十年丑闻的私人日记

4月27日 星期二
几个星期以来我们一直忙于一件潜在的大事，涉及当时英军在巴士拉肆无忌惮地虐待伊拉克平民的一组照片。来自兰开夏团的两个士兵来到我们这儿，他们义愤填膺地咒骂那种混杂着殴打、拷打的虐囚行为，至少有一次明摆着就是在谋杀，他们递给我们一组黑白照片来证明他们的说法。这些照片拍的质量都不错，尽管照片上的士兵的头都被剪掉了，照片向我们展示的是一些穿着军装的女王兰开夏团的新兵朝着一个被打得遍体鳞伤的、裹着头巾的伊拉克人身上撒尿，并且用步枪的枪托砸那个伊拉克人的头。照片上的内容令人作呕，也应该被曝光。但我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些照片。在战争期间，当公众的目光聚焦于英国电视台每天早晨所播放的英国士兵被枪杀的画面，我们的报纸遭遇了发行上的困境，公众都指责我们没有足够同心协力地支持战争。我也不愿意因这个新的事件，而背上“背叛我们的士兵”的罪名，这样会毫不必要地失去大量的读者。我们必须长时间地、仔仔细细地思考这个问题，特别是在杰瑞米刚刚飞往巴士拉的时候，更是如此。显而易见，出身于部队的我，理应支持部队。但我确实痛恨军队为这样非理性的、非法的战争而战，更是憎恶他们公然违背被我们侵略的国家的平民的意愿，以这样可耻的方式对待这些平民并且占领他们的国家。然而，有什么东西使我犹豫了，我告诉新闻部今天下午我还要进一步考虑一下这件事。
4月28日 星期三
难以置信的巧合。美国媒体出版了美军士兵在阿布监狱虐待伊拉克囚徒的照片。比起它们，我们手里的照片看起来像个茶话会。在他们的照片中，有一张照片记录的是，一个伊拉克囚徒穿着带着头巾的外套站在一个箱子上，他的头被蒙上，手被用电线捆在头上，他被告知一旦他从箱子上掉下来，他将被处以电刑。其他的图片则表现了一些男女狱警哈哈大笑并不时地开着玩笑，而他们面对着一堆战俘，他们赤身裸体的、被打得遍体鳞伤的，并被迫模仿在一起性交，就在距离那些赤身裸体的、被吓得战战兢兢的战俘只有咫尺的地方，那些狱警手里牵着的狗朝着那些战俘狂吠。这一幕简直太恐怖了，它对这场战争的影射，如同那张上世纪70年代一个越南女孩赤裸着身子逃离汽油炸弹袭击的图片对越战的影射。当亲自对伊拉克人做出这些事的时候，你怎能继续坚持伊拉克战争的道德立场，以倒萨为名，却对他的人民做出这样的勾当。
4月29日 星期四
布莱尔毫不含糊地谴责了阿布监狱照片所反映的内容，在他一本正经的言辞中，他话里话外清晰地表示这种事情是驻伊英军决不会做的事情。我再次审视着我办公室中的那些照片，我们的士兵的所作所为至少使布莱尔的话显得很伪善。出版这些照片的障碍似乎荡然无存了。坦率地讲，我现在认为，我们有出版这些照片的道德义务。当英国士兵自身也做着同样的令人作呕的事情的时候，怎能让英国政府远离那些美国士兵的不端行为呢？公众自己可以判定我们的士兵的这种所作所为是否应该以我们的名义进行。更让人感兴趣的是杰瑞米会怎样想，特别是他所在的那个团刚刚和我们故事中的那个团进行换防。
4月30日 星期五
在今天的晨会上就我们是否应该出版这些照片的问题，我们进行了激烈的讨论。大多数的主管都认为我们应该出版，尽管一个*大的不同意见来自斯蒂夫•普赛尔，这是一个通常以沉默寡言见长的人，他认为出版这种照片是“一种不爱国的行为，并且我们的读者也会这样认为”。他气宇轩昂地阐释了出版这些照片对我们的军队士气的影响，同时，他还强调一旦伊拉克人看到了这些照片我们的士兵所受到的潜在危险可能会更大。那些认为我们应该出版这些照片的人也同样善辩，认为在阿布•格莱比监狱虐囚丑闻被曝光后，压住这些照片不予刊发是虚弱和伪善的表现。这是一场生动的、群情激昂的辩论，但在我的头脑中，我要支持发表这些照片这个主张。关于在拍摄这些照片的时期，女王兰开夏团在巴士拉从事什么勾当，我们已经有了几个完全不同的说法，我们还了解到自照片拍摄以来的几个月里，这支部队正在努力使自己重振士气。2月份，《太阳报》曾在头版以相似的声音对女王兰开夏团做了整版的报道，没有否定，当然也没有这些照片。我收到了一张报纸头版的电子版模型，画面是撒尿的那幅照片，所配的标题是“卑鄙无耻——但这次是英国人侮辱伊拉克人”。新的争论开始了，但这一次是关于我们是否能够在头版放一个男人撒尿的照片——假如明天是星期六并且多数家庭都会在早餐时间看报纸。我驳回了对这个设计的质疑之声。这是*具冲击力的图片。它所描述的不仅仅是虐待，而是对人彻头彻尾的、卑鄙的羞辱。受害人所遭受的侮辱是以令人发指的方式进行的，而在其他的照片中，被害人只是遭到了一些身体上的殴打。傍晚时分，我们把照片寄给了国防部，他们给我们的回复是总参谋长，迈克•杰克逊将在晚些时候对此发表声明。语气很肯定。
晚上，杰克逊在电视上做直播，电视上的他显得暴怒。他简练地说：“如果被证实，这些骇人听闻的行为不仅显然是违法的，而且也违反了英国军队严格的行为准则。”他再强调一次，如果这些被证实，这些犯罪者将不适合再继续穿着皇家军服，他们玷污了皇家军队的名声和行为。唐宁街也做了相似的回应，“我们期望我们的驻伊军队有着高标准的行为，尽管他们面临着各种困难”。国防部长亚当•英格莱姆说：“这些行为简直是让人无法接受的”。没有人否认任何事，也没有人指责我们破坏了我们部队的士气。回应的速度和强度是我始料不及的。显然，他们想立刻将这样的苗头遏制住。菲奥纳•布鲁斯从BBC给我发电子邮件：“这真是个大文章。我知道这种虐囚的事不会只有美国人干。我们要继续这方面的报道”。
5月1日 星期六
这是睡得极不安稳的一夜。整夜因这个“重大事件”而失眠。肾上腺所分泌的激素冲击着血管。我们对这件事的挖掘要远远领先于任何其他的报纸，通常的反应是该抽回这些照片。没有人指挥我们要发表这
些照片，但大家的共识是这些行为是骇人听闻的。
在正午时分，我作为城市集团老板凯利恩-布拉迪邀请的会议客人，观看了阿森纳和伯明翰的比赛。凯利恩也做报纸，经营《体育日报》，所以，从技术上讲，我们是竞争对手。我以为没有碰到挖掘这件丑闻的机会，他们会很沮丧。但当我抵达时，她却惊叫道：“真是荒谬的事！”这也几乎是会议室中所有其他来宾的看法。甚至可以说，在会议室没有什么比揭开这件丑闻的声音更受大家关注的了。在那场冗长乏味的比赛进行的过程中，我接到了来自《镜报》图片部和企业联合组织部等部门的大量书面消息，说全世界的媒体都争抢着要这些照片。
当我随后驱车赶回苏塞克斯时，我在收音机中听到了几条关于质疑这些照片的真实性的谣言。我当然知道照片没有问题。我们已经按照常规步骤对照片的真伪进行了判断。但我仍感到有些不安，我打电话给新闻部的人打电话来确认这些照片不存在任何真实性方面的问题。
他们告诉我照片内容的真实性无可质疑，但当天下午晚些时候我还是接到了来自《星期天邮报》的电话，声称国防部现在正对这些照片的真实性表示严重的怀疑。对此，我一笑了之，回应说：“他们当然会，不是吗？”但我的内心深处开始感到极度的不安。如果这些照片的内容不是真实的，那将是潜在的灭顶之灾。我又给新闻部的人打电话，重复了我的忧虑。他们很自信地告诉我，这方面不存在任何问题。
5月2日 星期天
又过了一个没有安睡的夜晚。今天，我的恐惧感远远超过发现这个大丑闻的兴奋感。早晨7点钟，我刚一睁开眼就看到了BBC的头条新闻，“对英军虐待伊拉克战俘照片的新的质疑，援引团长鲍博的话说，照片上所有的细节从鞋带到软塌塌的帽子再到步枪的型号都与这支军队不符”。我真想一病不起，不再管这件事了。但我还是给新闻部打了电话要求他们“赶紧找回向我们爆料的两个士兵，搞清楚现在发生的这些事情到底是些什么玩意儿”。让我松了一口气的是，那两个士兵很笃定地向我们保证，他们的照片所反映的内容是真实可信的，同时，更重要的是关于照片，他们打算再多送我们一些关于英军虐囚的照片。在这一切之后，我长长地松了口气。我给斯赖•贝利打了电话，跟她解释了一下事情的进展，并告诉她在眼下我们没有任何理由来怀疑照片的真实性。她相当支持我的看法。但她只是执行主管，我才是主编。这件事是我接手的，一旦它出了什么问题，恐怕我的项上人头就不保了。
我派出斯蒂夫•怀特，他是我们报纸北方新闻专刊的一个有经验的编辑，让他向那两个士兵仔细地询问关于照片的情况，他给我回馈的消息是非常肯定的。他说：“这两个当兵的讲的都是真话，事实上，他们俩完全被为什么人们要怀疑他们向我们所爆的料的真实性质给弄得晕头转向。”
但在这一天，这件事的热度还在持续地升温。周末银行休假日是爆猛料的绝佳时机，因为不会有什么大事发生，任何人因为任何事的绝望都可以用来填补人们的电视荧屏。但今天是个例外，因为今天事情发展的有些蹊跷，我们爆的料是今天报纸的唯一大事，并且同时有越来越多的所谓的“专家”在排着队斥责我们。在这种情况下，*有效的防守方式就是进攻。在下午2点30分的时候，我发表了一个声明，肯定我们的照片的真实性，并且严正地指出：“《每日镜报》不会因曝光了这些令人发指的非法行为而做任何道歉，几个月来，照片上的这些内容在驻巴士拉的英军中已经是人所共知的事情，我们也不相信存在任何怀疑这些照片是伪造的理由，因为我们已经掌握了足够有力的证据来证明这一点。”
做电视新闻的家伙们给了我们当头一击，尽管内容没有达到扭转乾坤的程度，但是，可以说，这些内容刀刀命中我们的要害，意在除掉我们，我们所承受的压力正在不停地加码。晚报的头版新闻证实了我的担忧，现在的事态发展的焦点主要是关注我们《镜报》是否被愚弄了，而不在于驻伊英军是否虐待了伊拉克战俘的问题。
　 我痛恨事态的这种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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