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驱魔人-1：第七子

河滩追击
　　我赶回驱魔人的房子后，快速来到他存放出行衣服的房间，从衣柜里面选了一件他的黑色旧斗篷。斗篷实在太大了，都快够到我的脚脖子了，而兜帽也几乎遮住了我的眼睛。不过还好，这有助于抵御风寒。我还挑了一根手杖，我觉得它正适合夜间出行使用——这根比其他的要短一点，一头粗一头细。
　　当我走出房门的时候，已经快到午夜了。天空格外晴朗，一轮皎洁的圆月悬挂在树梢，这提醒我今晚是满月。风从西面轻轻地吹过来，从中可以闻出有的地方正在下雨的气息。
　　我快步走进东花园，直奔囚禁麦凯琳老巫婆的深坑。此刻，我虽然感到有些害怕，但也顾不上这些了。因为我又想起那句话：这件事总得有人来做。是啊，现在除了我，还能指望谁呢？再说，归根结底这也是我惹的麻烦。如果当初我把自己见过穿尖头鞋的爱丽丝，以及她对那帮孩子所说的有关波尼·莉琦已经回来的话都告诉驱魔人，那他肯定早就把这件事情处理好了。他也不会被骗到潘多坡那边去了，也不知道他现在是否安全。
　　我越想越感觉事情不对劲儿。尽管在朗岭失踪的那个小孩可能还活着，但还是有一种深深的愧疚感涌上心头——这都是因为我。这种愧疚感越来越强烈，一想到还有一个小孩子将要因为我的过错而送命，我就更无法容忍了。
　　我迅速穿过第二个坟墓，就是那个头朝下埋葬巫婆的坟墓。我蹑手蹑脚地继续往前走，以免惊动她，很快就到了那个可恶的深坑旁。
　　一缕月光透过树枝，将斑驳的光线投射到那个深坑处。借助月光，我不想看到的事情毫无疑问已经发生了。
　　我还是来晚了。
　　那几根铁棒被扳弯得更厉害了，中间留下一个圆形的大缺口。缺口之大，即便是村子里那个膀大腰圆的屠夫也能轻易地钻出来。
　　我往深坑里面望了望，黑乎乎一片，什么也看不见。我心里还存着一丝侥幸，希望麦凯琳老巫婆在弄弯铁棒的时候就已经耗尽了法力，好是没有力气爬出来了。我仔细地倾听了一下，深坑里没有任何声音。我无法确定老巫婆是否已经从深坑里爬出来了，我该怎么办？
　　谢天谢地，就在我万分纠结的时候，事情还是有了点转机。一团乌云飘过来遮住了月亮，四周黑了下来，凭借我在黑暗中敏锐的视觉，我发现了地上有一些蕨草被压弯的痕迹。显然，这是老巫婆拖着身子走过时留下的，由此我就可以确定她逃离的方向。而此刻月亮又钻了出来，这也足以让我能够准确地发现她逃跑的路线。
　　二话不说，我马上循着她的踪迹，向黑暗深处追去——我知道女巫更喜欢黑暗。我走得不是特别快，而且格外小心。如果她就埋伏在前面，等着我怎么办？我还知道，她可能逃得不太远，因为午夜刚刚过去不到五分钟。不管她吃的蛋糕里有什么，我相信她以前修炼的“黑魔法”有助于她恢复力量，而这种力量往往在深夜里变得更为强劲。只是她一共吃了两块蛋糕，而不是三块，这对我或许稍稍有利，但那种足以把铁棒扳弯的邪恶的力量还是令我十分惊恐。
　　一走出那片树林，我便更容易通过草地上留下的痕迹来追踪她了。她是往山下的方向逃跑的，但这个方向与波尼·莉琦住的地方是相反的啊！岂不是越走越远？起初，这让我有些困惑，直到我想起山坡下面的溪谷处有一条河。恶毒的巫婆是不能穿过奔流的河水的——驱魔人曾经告诉过我这一点，而麦凯琳老巫婆可是相当恶毒的。因此她只能沿着河岸走，直到在奔流的河水拐弯的地方，她才能绕过去，从而前往波尼·莉琦居住的旧农场。
　　河水在不停地流淌，不时传来哗哗的流水声。当我看到下面小河的时候，我就在山坡上停了下来，仔细地搜寻着山坡下面的地面。这时，月亮又从乌云后面缓缓地移了出来，但即使是在满月的夜色下，我也看不清河岸边的东西。河岸两边长满了树，在月光的照射下，大树投下了浓重的黑影，光怪陆离，什么也看不清。今晚的夜色是那样诡异，整个山坡和河岸都笼罩在这朦胧与诡异之中。
　　就在这时，我突然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在河岸边有一条闪亮的银色带子，这条带子只有在月光照射到它的时候才看得见，看上去就像是蜗牛爬过以后留下的黏液反光的痕迹。顺着这条痕迹望过去，几秒钟后，我终于看见一个黑乎乎、弯腰驼背的影子，正沿着河岸颤巍巍地移动着。
　　刻不容缓，我立即以快的速度冲下山坡。我必须在老巫婆到达河流拐弯处之前，把她前进的路彻底截断。这样，她就不能直接向波尼·莉琦住的地方走了。我做到了这一点，然后就坚定地站在那儿，尽管心都快跳到嗓子眼儿了。那条急流就在我的右边，依旧流向下游。接下来，危险的情形摆在了我的面前，我不得不直接面对这个邪恶的老巫婆了。
　　我浑身上下不停地颤抖着，呼呼地喘着粗气。我已经在山间不停地跑上跑下将近一个小时了。此刻，惊恐、紧张、疲劳交织在一起，我的膝盖开始变得有些酸软，好像随时都有可能跪下去。幸好有驱魔人的这根手杖支撑着，我好像已经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手杖上面，否则我真的就站不住了。
　　河道在转弯的地方开始变窄，也变得更深了。随着春天雨量的增多，河水都快涨到岸边了。湍急的河水从我身边急速地流过，沿着河床朝下游那片树林的阴影处流去，那里就是麦凯琳老巫婆现在所在的位置。我打起精神仔细观察，过了好一会儿终于发现了她佝偻的身影。
　　麦凯琳老巫婆正朝我这边蹒跚走过来。她的影子，比月光下的树影还黑暗，像是那种坠落般的黑暗，似乎可以把你马上吞噬掉。过了一会儿，虽然身旁有湍急的水流声，但我还是能清晰地听见她发出的各种声响——赤着脚踩在河岸上的哧溜哧溜声，咧着嘴巴发出的呼噜呼噜声，还有丑陋的鼻头发出的呼哧呼哧声，就像她在吃蛋糕时发出的声音一样。这种嘴巴和鼻子同时发出的声音，让我再一次想起家里那些如饿死鬼一般的长毛猪将嘴巴伸在泔水桶里抢食的样子。奇怪的是，这次又多出了一种吸食的声音。
　　她从树林的阴影里慢慢走出来，到了河边的开阔地上。月光落在她的身上，这让我次能隐约看清楚她。她像弓一样弯着腰，低着头，蓬乱邋遢的灰白色头发遮住了她的脸，似乎她正低头盯着自己的脚板儿。月光照在她的身上，映出了一圈黑乎乎的影子。她穿着一件黑色的长袍，长袍显得又大又长，也许是因为在黑暗潮湿的深坑里待得太久，使她身体缩小了的缘故吧。也正是这件很长很大的长袍拖在身后的地上，才使她经过草地时，总会留下一条银色的痕迹。
　　当她走近我的时候，我看到她的长袍脏兮兮的，破烂不堪，这并不奇怪，毕竟十三年没洗过。长袍正面有些新的斑点，顺着这些斑点向下，我看见一些黑色的湿乎乎的什么东西，正从她身上滴落到草地上，那些都是从她左手紧紧抓着的东西滴下来的。
　　天哪！那是一只老鼠！她居然在吃老鼠，还是生吃。
　　她好像还没有发现我的存在。她现在已经离我很近了，要是她这么一直低着头走过来，一定会直接撞到我身上。我突然咳嗽了几声，这并不是为了提醒或者警告她，而是因为我太紧张了，我压根儿就没有想到自己会在这时咳嗽。
　　我的咳嗽起作用了，她抬起头看着我，她的脸从蓬乱的长发里一下子露了出来。当我看见她的脸时，简直就是一场噩梦，活生生呈现在我面前的根本就不是一张活人的脸。从她嘎吱嘎吱咀嚼老鼠的声音中，我才清楚地知道她确实还活着。
　　那是一张怎样的脸啊！这不是用“恐怖”两个字就可以形容的，当我看见她的眼睛时，简直魂飞魄散，差点当场吓死在地上——她的眼睛冒着红光，就像两团火。这眼眶里嵌着的哪里是眼珠，简直就是两块烧得通红的煤球。
　　这时，她对我发话了，声音低沉嘶哑，就像秋风吹过后纷纷飘落的枯叶所发出的那种沙沙声。
　　“哦？是个小男孩！……”她说道，“很好，小男孩……过来小孩儿。”
　　我当然没有过去，傻子才过去呢。我只是牢牢地站在原地，恨不得把双脚钉在那儿，同时感到眼冒金星、头晕目眩。这场面实在是太恐怖，换成是你，你也会吓得要死。
　　她还在向我一步一步逼近，眼睛看起来变得越来越大，不单是她的眼睛，就连她原本瘦小的身躯也变得越来越大，像是一大团乌云向我扑来，瞬间就要把我完全吞噬掉。
　　我想都没想就不由自主地举起了驱魔人的手杖。确切地说，是我的“手”举起了手杖，而不是我。
　　“什么东西……孩子……一根手杖？”她用嘶哑的声音问道，然后发出咯咯的怪笑，紧接着扔掉手中的老鼠，张开双臂就向我扑来。
　　我明白，我才是她想要的，她想喝我的血！极度的恐惧使我的身体开始左右不停地颤抖，就像柔弱的小树苗在冬日的暴风雪中摇摆。要知道，这一切仅仅才开始，更恐怖的还在后面，就像那严酷漫长的寒冬一样。
　　这次我死定了！我将永远长眠在这条河畔，我也不期待有什么奇迹发生，因为不可能有人来救我，单靠我自己的力量根本不可能斗过她。
　　但是，奇迹发生了，就在我绝望之时……
　　是驱魔人的手杖！那肯定不是一根普通的手杖，而是具有强大魔力的魔杖。握着它，我的手臂就好像一下子具有了特殊的法力，挥动的速度甚至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
　　我举起手杖，左右开弓，嗖嗖嗖拼命地挥舞着。说时迟那时快，手杖不偏不倚啪的一声重重地打在老巫婆的头上。
　　只听她嗷嗷地惨叫了几声，整个人就跌进了旁边的河里，溅起巨大的水花。起初，我以为一切都结束了，她肯定死了。然而我很快就发现，虽然她掉到了河里，但掉下去的位置离河岸很近，大约只有五六步远。老巫婆就是老巫婆，接下来，恐怖的事情就发生了，她的左手居然伸出水面，抓到了岸边的草丛；另一只手也死死地抠住岸边的泥土，玩命地向岸上爬。
　　我必须要阻止她！她上了岸，我就完蛋了。我再次鼓起勇气，强迫自己冲上前去，那时她的身体已经爬上来大半了。
　　就在我冲到离她足够近的时候，我做了一件令自己都无法相信的事情，那简直就是一场噩梦，至今还历历在目。但是生死关头，我没有选择，不是她死就是我亡，我们之间只能留下一个。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我用手杖比较粗的那一头全力地往下戳老巫婆，不停地戳，使劲地戳，直到她松开了抓着河岸的手为止。她终于松开了手，然后被奔流的河水冲走，消失在茫茫的黑暗之中。
　　一切都结束了。就在我打算坐在地上喘口气的时候，脑子里立刻闪过一个念头——万一她在下游挣扎着爬上岸来怎么办？她还是可以回到波尼·莉琦的家中，和她们狼狈为奸继续危害人们，我必须要确保她不能再爬上来。当然，我知道现在杀死她是错误的，因为驱魔人说过，即便杀死她，某一天她还会活过来，而那时她会拥有比现在更强大的法力。但是我没有银链子，没有办法把她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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