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屋小说集-第三辑

　　《黄金屋（江西文学精品丛书·第三辑）》：　　那天电视台来人采访求证金射瘪这个绰号，没有得到响应，只得到王金枝一口浓痰。什么叫见钱眼开？这叫梦想！梦想懂吗？看过梦想中国吗，中国梦你懂吗？事因贵泉而起。在春上那幅有关婆婆的大作完工的当天，贵泉将它拍下来，配以文字发到周末的版面上。新闻**时间有了反响，柳树堰以外的人在网上看到这幅油画，从而关注到这个事件，不断点击、转载、评论，继而涌上广场。贵泉采用高速便捷的网络手段，以艺术的真实呈现了一个新闻事件。如果是一张新闻图片，它在人心头刮起的飓风不至于这么迅猛，引发的思考和讨伐不至于这么剧烈。春上这幅《外婆》全身像历时一个多月完成，足有三平方米那么大。按王金枝的说法，面积抵得上半个卫生间。婆婆偎在棉絮里，靠着旗杆，手举着一只碗。脸部画得非常传神，神态堪比当年的《父亲》。这幅画是用心画的，无疑具有打动人心的力量，当天有十多号人围聚在婆婆身边，嘘寒问暖，给她买来热腾腾的萝卜饼和奶茶。中途又有路人加入。有人试图同婆婆交流，给她衣物和被子。有人决定蹲守一天，等着堵截、教育王金枝。临近黄昏贵泉驱散了人群，婆婆不习惯围观，受了惊吓，又吃了些高热油腻的食物，回家后有些拉肚子。　　次日一早，王金枝手持一根挂着盐水瓶的木支架，推婆婆来到广场，远远便受到了人群的迎接。派出所、报社、电视台都出动了，约莫五十多人的小群体发出了声音。刚开始，响起的是一阵低沉的嗡嗡声，这代表他们还没有从震惊中整理出思路，还没有衔接上昨日的愤慨，也证明了他们优良的教养、纪律性，以及对结果的期待。当那个图片上风烛残年的老婆婆真实地摆在面前，他们渐次愤怒、唏嘘、激昂、热烈起来，诘问和责难终于来临。　　这不是你的家事，一位戴眼镜的教师模样的女人严肃地看着王金枝，虐待老人，还是一位重病缠身的老人，社会上但凡有良心的，人人可以管。良心！王金枝瘪嘴学她，拿一根手指点点她胸口，卖多少钱一斤哪？你用它买金买银，买你脖子上这块狐狸毛啊？眼镜女被人认出狐狸毛，略有讶然，又因躲避不及被王金枝触碰，微感愠恼。稍稍调整情绪后，她正色道，我看你不是那类没见识的人，但你要认识到，良心不能用钱衡量。道德，正义，孝顺，忠诚，统统不能用钱衡量，这些比金钱珍贵得多、宝贵得多、金贵得多！一位老者频频点头，这位女士说得好。应该普及这些知识，下到基层，深入底层，提升民间素质，重振我华夏文化。一位间有白发的中年男子摇头，道德败坏，利益至上！中国人的劣根性啊。眼镜女激动反驳，这没办法！中国人这么多，精英少而又少……少而又少！王金枝将胳膊朝后一挥，少来放屁！后排一个土豪派头的胖子尖声道，粗俗！王金枝走上前，扒开众人，戳戳他胖手指上宽宽的金戒指。半天了没开张，你细一个给我看看！要不大爷破费下？见钱眼开！胖子缩回了手。　　怎么没开？怎么没开？王金枝指着自己的左眼，笑笑地问胖子。　　记者们陆续摆好位置，调好焦距，开始采访。人群重新聚拢，花瓣包裹花苞一样，一层层贴着摄像机站好。这个冬日的**道阳光打过来，从旗杆上冻住似的旗子上落下，带着清寒。没有风，听得到远处发动机的隐隐轰鸣，以及摩托车发出的弱智般的喇叭声。　　走！都走！王金枝晃着胳膊驱散众人，将记者手中的麦克风一股脑扫落在地。我们还要不要做生意了？眼镜女高声说，把你老母亲当作生意，你不觉得惭愧吗？八十多岁的人，辛苦一辈子，到老还要受这种苦，为你挣钱买房买屋。老人家这么下去寿命不长，子欲养亲不待啊。你没学过孔子不怪你，我们这儿苦口婆心的，你该好好反省改正、负起责任来！老者摇摇头说，我看应该在国内建孔子学院，撤回撒向各地的巨额资金，让人人有书读，人人有书念。　　王金枝吼道，你们这些念过书的，说起话来满嘴飙粪！我惭愧顶用吗？房子呢？钱呢？天上会掉金子下来？砸我啊，砸我啊！我不是辛苦一辈子？到老了没个房子，谁对我负责！我们这种人，寿命长就是贱！我妈没几年活了！她活够了，帮我实现梦想，死得有价值！人群没有散，他们被王金枝的粗暴惊呆了。过了一阵，他们又发出那种有涵养的轻微的嗡嗡声。贵泉**次没扛摄像机，也是**次从王金枝嘴里听到梦想这个词。房子是王金枝的梦想，谁也别想阻止她实现梦想。她表达完这个意思就摔烂了其中一架摄像机。她表达得清晰、干脆，在她用一只冷冷的眼睛扫射围观人群时，贵泉感到了一种深深的寒意。他感到他再也不能去锦绣家了。王金枝会用她的独眼将他和春上逼回街头，就像把婆婆逼向那个四面无挡八方来风的旗台。这一点春上不止一次对他咏叹过，假如广场上没有锦绣的身影，他就是孤苦的一个末路画匠，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别跟她扯！胖子说，信不信分分钟把你抓进号子，判个几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