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休住

　　《风休住》：　　江城，市郊，炅山月湖风景区，一夜风狂雨骤，满山绿树葱茏一变而为草木萧疏。阳光洁净如洗，从*高峰鹰崖顶斜插而人，蜿蜒着随山峦绵延起伏，然后照亮山坡，照向每棵树、每棵草、每朵花，然后照进月湖，照亮每个水纹、每条涟漪、每条鱼儿。还有那一地的新落叶子，依然浓绿，依然新鲜，似乎还流淌着叶绿素。耸着鼻子做几次深呼吸，会有一种清冽的感觉，负氧离子估计达到了每立方米一万。据说这是经过检测的。其实不用说检测，每个游客走到这里，都会有一种神清气爽的切身体验。俗话说，山不在高，有仙则名。这座大炅山的名气可谓方圆千里，人人皆知。但它的知名，不是因为有仙，而是因为它环抱着的月湖。在某种程度上，这月湖就是大炅山的仙。她四季风光各异，姿态万千，柔美旖旎，风情万种。正是她的依偎环绕，使炅山草木茂盛，生机勃勃，雄壮气质上平添了灵秀和清雅。　　关于炅山月湖的传说，如果搜罗起来，包括志书和居民口头相传，可谓数不胜数。*有名的传说是：很久之前这里住着一对恋人——月儿与大炅，月儿为拒绝权贵的逼亲自缢。传说鹰崖上长有起死回生草，大炅为救月儿，到鹰崖采摘而跌落崖下，临死手上还捏着草。月儿姑娘活了过来，却因为大炅的死哭了一百天后泪尽人亡，变成月儿湖，大炅则变成炅山紧紧环抱月湖。也许正是因为这美丽俗套的传说，这炅山、月湖的历史上，还真的发生过数对恋人相约赴死的事情。所以，这个山湖相映的风景区，更成了吸引人们驻足感叹爱情的度假胜地。　　不过，恋人到这个风景区赴死，大多发生在春季，在山坡青草铺地，绿树成荫，青水映柳，山水依依的季节。而这个秋杀绿褪的周三早上，当人们都奔波工作的时候，在寂寥的月湖岸边，萧瑟的鹰崖下，满地铺就的落叶上，孤独而安静地躺着一个瘦长的男人。他面部朝上，苍白的额头如刚刚沐浴，在阳光下一丝亮光若隐若现；头发卷曲着，以优美的造型四下散开，落在地上的血泊里，一缕一缕，像暗红的毛线；双肩放松，右胳膊安放在腰间，左胳膊斜摆在身体侧面；右腿自然弯曲，左腿轻松舒展着。那个安静、放松的姿态，是如此富于艺术的美感，美得令人无法想象那是摔下来的，从摄影艺术角度来看，更像是煞费苦心摆好的一个pose。　　在他的白色T恤左侧的下方衣襟处，有一个血红的字：风。像血色夕阳，与他身下一摊刺眼的鲜血相互辉映，让人触目惊心。　　这些还不是引人注目的地方，惊煞人们眼球的是：在他的正前方，头顶处，安安稳稳地置放着一只巨大的玫瑰花篮，花篮里四周绿叶参差，碧绿鲜翠；绿叶之内，几百朵红玫瑰美艳迷人，以鲜活的红色与死者周围的血液相互映照。花篮的一侧飘着一张红色的丝带，在风中如一面小旗招展着，也像一只火苗跳跃着，上写：　　再见，长风！　　当天下午，江城的文学圈便传出了长风自杀的消息。　　当天下午，江城诗坛都在猜测是谁给长风送去如此大的一个花篮。　　当天下午，诗人长风自杀的消息传遍网络。　　然而，有一件事，在上午就发生了，似乎是上天给长风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或者是长风给大家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当早上长风被人发现以如此的姿态告别世界的时候，所有的纸媒刚刚上市，在重要新闻里，均刊载了文坛的一件盛事：　　华飞文学奖，在江城，长风是唯一的获奖者！　　这一天，长风成了江城的新闻。　　第二天，长风仍然是江城的新闻，长风自杀，长风获奖，长风的照片等在各大媒体占据了重要位置。关于长风的各种猜测，更是五花八门，莫辨是非。甚至引发了省会诗歌界关于十年前女诗人在此跳崖的追思和回忆。有的媒体竟然撰文把炅山月湖风景区命名成了“诗人自杀胜地”，而鹰崖命名成“飞诗崖”。　　不到中午，炅山月湖风景区纷闹起来，又一次成为全省*引人注目的旅游景点。成群的诗人，成群的看客，还有好事者都来了。在月湖岸边，鹰崖下，长风躺着的地方，有诗人在祭吊，有看客在议论，还有闲人在拍照。人群一拨一拨地来了走了，又来又走了，脸上表情各种各样，有忧伤的，痛楚的，还有漠然的，偶尔也有一两个眼含泪花或者小声抽泣的，也有打打闹闹、说说笑笑的人。太阳西斜的时候，人群逐渐减少，到傍晚，闹哄哄的人群终于消失在越来越浓的夜色里。　　庄离来了。她到的时候，风景区的游客已经很少了。偶尔有三三两两的人也都在急匆匆地离开。在夜色里，随着曲曲折折的湖岸，她悄无声息地走着，像个影子，慢慢地，融进了月光下柳枝影子里。　　长风已经去他想去的地方了，留下这片空地，空地上的血迹，像风一样去了。月光出奇地好，像月儿湖的湖水，流泻着柔情、温暖、宁静、淡然。站在鹰峰悬崖下，月湖水岸边，长风*后躺着的地方，庄离脑中一片茫然。她记得，她打过长风一耳光，为了和和。她记得她骂过他是垃圾、狗屎，为了秋儿和廖红。但现在，她难过了：这样一个视尊严超越生命的人，如何受得了这种辱骂！　　有几声鸟鸣在不远处啁啾，还有虫儿的叽咕声，也许还有某种小动物奔走时撩过草叶的窸窸窣窣声，使她感觉听力出奇地敏感。再走两步，站在湖水边，她还能听见湖水轻轻的荡漾声、鱼儿的戏水声、水波渐行渐远的传动声。一阵清香，带着神秘的符号，夹杂在湖水潮湿的气息中，突然而至。庄离用力吸着鼻子，试图辨别着，试图寻找着。就在她转身四下逡巡的时候，她看见在月儿的光辉里，落叶掩映下，斑斑血迹处，几枝新鲜的玫瑰，正半遮半掩，悄然而安静地躺在她的脚边。庄离弯腰捡起，眼泪一瞬间缓缓而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