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老头

第三章 十二月的**个周末，拉斯蒂涅收到两封信，一封来自母亲，一封来自大妹妹。熟悉的笔迹映入眼中，他高兴得心砰砰直跳，同时也害怕得浑身发抖。两张薄薄的纸即将宣判他的希望成功或是破灭。尽管父母和妹妹的艰难处境让他有些害怕，但他了解他们对他的宠爱至深，因此并不怕被拒绝吸干他们的*后几滴血。母亲的信是这样写的： 亲爱的孩子，你要的钱我寄去了。好好使用这笔钱，下次即使是要救你的命，我也不能再瞒着你父亲筹出这么大的数目了，那会动摇我们家的根本，必须要用田产抵押。我不了解你的计划，所以无从评论，那是什么性质的计划以至于你不敢对我明说呢？什么事又让你觉得一言难尽呢？我们做母亲的只要一句话就能明白，这句话将消除我的顾虑和担忧。不瞒你说，你的来信让我十分痛苦。亲爱的儿子，给我造成这么大的恐惧，你当时心里是怎么想的呢？你写信的时候很难过吧，因为我读信的时候也不好受。你想从事哪一行呢？你的人生，你的幸福，难道全在于你假装出的身份吗？在于那个让你不惜花费无法负担的开销、浪费宝贵的学习时间也要去见识的社会吗？孩子，相信母亲吧，曲折的弯路不会将你引向伟大的成功。在这种处境下，忍耐、安分才是你们这样青年人应有的美德。我没有责备你，不愿让我们的资助成为你痛苦的负担。这是一个既信任儿子又有远见的母亲的话。倘若你知道你的责任所在，那么我也明白你心地有多么纯洁，用意是多么好。所以，我可以放心地对你说：“亲爱的，放手去干吧！”我提心吊胆，因为我是母亲，但你走的每一步，都有我们的祝愿相伴。要谨慎小心，我的孩子。你得像大人一样明智，你*亲爱的五个人的命运全都系在你的身上。是的，你就是我们全部的财富，你的快乐就是我们的幸福。我们替你向上帝祈求帮助。你的玛西亚克姑母太好了，她甚至懂得你说的关于手套的事。她高兴地说，她总是偏爱长子。欧也纳，深深地爱你的姑母吧，她为你所做的一切，成功之后我再告诉你，否则她的钱会让你觉得烫手。你们这些孩子还不明白牺牲掉纪念物意味着什么！然而为了你，我们什么不能牺牲呢？她让我转告你，她吻你的前额，希望能带给你快乐的力量。要不是她的手指犯了痛风，她也要给你写信呢。你父亲的身体很好。这一年的收成比我们期望的要好。再见了，亲爱的孩子。关于你妹妹们的事，我就不说了，洛尔另外有信给你。她*喜欢唠叨家常琐事，我就让她和你说吧。愿上帝保佑你成功！噢，是的，你一定要成功，欧也纳，你让我万分痛苦，再也不能承受下一次了。因为希望能有财产留给我的孩子，我才知道了什么是贫穷。好了，再见。记得常来信。吻你。 欧也纳哽咽着读完了信，想起了高老头绞了镀金盘子卖钱替女儿还债的情景。“你的母亲也毁了她的首饰！”他对自己说，“你的姑母卖掉纪念物的时候肯定也哭了！你有什么权利诅咒阿娜斯达齐呢？她为了情人，你为了自己的前程，同样是出于私心，谁又比谁强到哪里去呢？”大学生觉得五脏六腑里灼烧得厉害。他想放弃上流社会，接受这笔钱。这种良心上的自责在他看来是高尚而美好的，然而人们在评判别人的时候却往往对此不以为然，也只有天使们才会看中这些品质，进而赦免那些在人间被定了罪的犯人。拉斯蒂涅拆开妹妹的信，亲昵、天真的话语让他心情轻快了些。 亲爱的哥哥，你的信来得正是时候。我和阿佳黛有好多东西想买，正在犹豫*终买什么，而你就像西班牙国王的仆人一样打碎了主人的表，反倒帮他解决了难题，你让我们终于意见统一了。说真的，为了如何花钱的问题，我们总吵个不停，从没想到能有一种用场会满足我们所有的愿望。阿佳黛高兴地跳了起来。整整一天我们俩乐得疯疯癫癫，以至于母亲板起脸问我们（照姑母的说法）：“小姐们，你们怎么啦？”如果我们受到一点点的责备，我想我们会更愉快的。为所爱的人吃苦才是女子的幸福！只有我在快乐的同时感到了些许迷惑和忧伤。也许将来我并不是个贤内助，我太会花钱了，统共买了两条腰带，一支漂亮的胸衣引针，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所以我的钱没有胖子阿佳黛多，她很节省，像喜鹊一样把银币一块一块地堆起来，她攒了两百法郎！而我，可怜的朋友，我只有一百五十法郎。这是对我的惩罚，我真想把腰带丢进井里，以后我戴着它时会难过的，我等于偷了你的钱。阿佳黛太可爱了，她说：“咱们将这三百五十法郎合在一起寄给他吧！”详细情况就不同你讲了。我们执行了你的命令，拿着这笔负有光荣使命的钱，假装出去散步，一上大路，便直奔吕菲克镇，把钱交给了皇家驿站的站长格兰贝先生！返回时我们身轻如燕。阿佳黛问我：“是不是幸福让我们这么轻松？”我们谈了好多，在此就不细说了，总之都是关于你这个巴黎人的事。噢！亲爱的哥哥，我们爱你！就这么简单。至于保密，按照姑母的说法，像我们这样调皮的姑娘，什么都干得出来，守口如瓶更是不在话下。母亲和姑母偷偷去了安古莱姆，两个人绝口不提去干什么，出发之前她们讨论了很长时间，我们还有男爵大人都不准参加。拉斯蒂涅王国里的人们都在纷纷猜测。公主们在悄悄赶制要送给王后陛下的绣花纱裙，只剩两条边要缝了。凡尔特那边决定不筑围墙了，用篱笆代替。没有靠墙种植果树，老百姓们将损失果子，不过外面的人却可以欣赏到园内的美景。王储殿下如果需要手帕的话，德·玛西亚克母后在她的尘封已久的库房箱子里找出了一匹遗忘已久的上等荷兰细布，阿佳黛公主和洛尔公主冻得红红的手指正捏着针线，随时等待您的吩咐。唐·亨利和唐·加百列两位小王子还是那么顽劣，猛吞葡萄酱，惹姐姐们发火，不学无术，爱掏鸟窝，吵吵嚷嚷，不顾禁令砍来柳条做棍棒。教皇的特使，俗称本堂神甫，威胁要把他们驱逐出教，如果他们继续只顾舞枪弄棒而不学神圣的文法。再见，亲爱的哥哥，这封信载着我沉甸甸的祝福，我的爱因你而得到了满足。等你将来回家，一定有很多事要告诉我！你可不能瞒我，因为我是大妹妹嘛。姑母曾对我们透露说，你在交际场上正春风得意呢。 只谈到一位女子，其余只字不提。 只字不提，是对我们吧！喂，欧也纳，你若是需要，我们就省下做手帕的布给你做几件衬衣。快点来信告诉我哦。如果你急需做工精致的漂亮衬衣，我们马上就得动手，要是巴黎有我们没见过的款式，你就寄个样子来，特别是袖口。再见，再见！吻你的左前额，那是专属于我的。我把另一张信纸留给阿佳黛，她答应绝不偷看我写的。不过，为了更加保险，她写信时我要在一旁监督。爱你的妹妹。 洛尔德拉斯蒂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