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法桑梓地-寻访中国地理的历史影像

　　《远方的桑梓地：寻访中国地理的历史影像》：　　在黄土高原，20世纪80年代初的一个令人昏昏欲睡的晌午，我倚坐在一棵树冠不大的槐树下，将酸痛的双腿伸开，任凭汗水浸湿的后背被山风吹拂着。一种疲惫之后彻底放松的快意，如电击般贯透我的全身。慢慢地，我似乎进入了梦境之中。　　在远处的青色雾霭尽端，中条山的形态犹如农家壮汉在田间劳作时裸露的脊背，朴实无华、坚厚有力。此时，我好像听到一首远古以来就在黄土高原上广为流传的信天游的旋律，忧伤而高亢的声音弥漫在贫瘠的厚土之上。十四年后，我在大洋彼岸的一个音乐会中听到德国作曲家海因里希·舒茨于三百年前写就的一首经文歌，当凄美的和声吟唱出“他们从泥土中来，又返归泥土，一个接着一个的步履”的乐句时，刹那间我明白了，十四年前的我苦苦追索的就是这首乐曲中所表达的意境！三百年与十四年前的距离顿时消融在黑暗之中。在黑暗的深处，爱的明烛融化了异域语言的障碍，在那伟大而永恒的精神情愫里迅疾融汇成同一条河流，从上帝的宝座中流出，流入万众的心田。　　我的心在沉凝了无数时光之后，于某一刻苏醒过来，开始指导双手举起画笔。我如同一个寻返回家之路的孩子，以率真的心态探究着中条山的性格。山风温柔地抚擦着我的面庞并调皮地将画纸不断掀起，摩擦出如乡间儿歌般的呢喃细语。神明佑我，这絮语竞化为执着的笔触蜿蜒行进于画纸纹理之中。渐渐地，在我梦中酝酿已久的一幅幅内含故事的图景跃然纸上，故事中的所有事物奇妙地形成了一系列壮观的戏剧场景并不断升腾，当达到我目力所不能及的高处时，它们开始从超越现世的时空向大地倾诉生命的悲哀与奇迹。　　奇迹使我飞越历史的千古难复的超验时空，坠落在祁连山脉之中。在那心灵持续不眠的日日夜夜，我经常鞠身在岩峰峭壁的缝隙旁，目睹着山涧溪水如何温柔地流入死亡之谷。歌唱者手中的竖琴啊，再次在坚冰冻泉下被叮咚拨响。此时，光辉便从黑暗的深处缓缓渗出。神圣的厅堂尽头，婆娑坠落的泪滴使神圣的火焰一再上升，它辉耀着天使晶莹的羽翼，令众世生灵晕眩。管弦乐的沉重轰鸣，对比着从旋律中透出的世纪清晨的凉意。单簧管惆怅的音型，勾勒出一种轻妙哀怨的轮廓。曾被夜色吞没的情与爱，又一次探着犹豫的步履从昏暗中走出。当高远的圣咏响彻每一个角落时，我缓步行向艺术祭坛，心中重温昔日那些年轻而美好的记忆。　　曾几何时，我与永恒同行。夕阳使冰峰闪耀着动人的光芒，在蔚蓝色与玫瑰色的交相辉映下，拱卫着骄傲的灵魂独步天空。可如今，因一个不慎而失足跌入谷底，使密布于山腰的阴云有机会唆使昏睡这条毒蛇死死缠住我的躯体。在经历了漫长的等待和痛苦的摸索之后，我的双手终于得以捧起一汪罗马温柔的泉水，任凭它漏经指缝流至颤抖的脚底，并看到在被清霭雾光包裹的幻象中，竞有无数银色的钱币在清池之底泛出迷人光泽，如同12世纪君士坦丁堡的王宫内被折断的金枝。回首不远处，一尊神情忧戚的墨绿色大理石的女神雕像从颓墙的砖缝中露出，也许她的脚拖带着巴比伦史册中哀怨的丝线，把我心底的痛思与如今那败絮般的现实联系在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