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去的挚友

小隔间内除了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外，什么也没有，称不上是个舒适的地方，但总比牢房好。外头电话铃声响个不停，打字机发出“哒哒哒哒”的噪音。我瞄了一眼窗外。几名身穿西装的男人靠在几辆白色道奇小精灵上休息；一名擦鞋匠坐在一张长凳上等待客人上门；两位染了一头金发的女人吵架吵得正激烈；几个小朋友在人行道上玩跳房子。所有的一切依旧如昔，除了我以外。



我一个人待了好长一段时间。起初我紧张万分，但随着时间流逝，我开始镇定下来。我犯下许多罪行：非法携带枪支、造成国家伤害、抢劫未遂等等，全是小报上*常报道的犯罪案件。要撇清这些控诉，可不简单。



“犯罪就跟偷吃一样，如果你被逮到了，不管怎样都要全盘否认，就算你裤子脱到一半和别的女人搞在一起，然后被你老婆当场逮个正着也一样；就算你持枪被警察逮捕也一样，我不是在和你玩双关……”有次我听见一名男子这么说，他吹嘘自己抢过好几间银行、搞过好几十个女人。他多次被逮捕归案，但总有法子搞定一切，无罪脱身。我之所以会认识他，是因为塔尼娅的父亲有一个同事当过他的律师，有天晚上，我刚好和他们上同一间馆子。男子的口气自负如菜鸟，短短十分钟内向我描绘了他的犯罪及性爱生涯。他才不管我是谁，或我是干什么的。我安慰自己，心想如果像他这样大嘴巴的人都不必蹲四十年的苦牢、无罪一身轻，那我这回肯定有救。



我待在小隔间里，开始感到无聊。三个钟头之后，我已经不知道可以做什么了。我数了地毯上打了几个结，算了我要坐多少年的牢，想象大楼内四处徘徊的警察们背后有什么故事。我幻想他们之中谁是毒贩子、谁是同性恋、谁杀过多少人。



瘦皮猴迟迟未现身，开始令我担心。为什么会拖那么久？是在准备我的卷宗吗？还是在查验现场目击证人的供词？我甚至还想象他会不会已经把我给忘了。



我尿急，打开门，向其中一个警察征求上洗手间的许可。



“再忍耐一下下。”监视我的警察用小学教师的口吻说。他的“再一下下”又拖延了三个小时。黄昏时，瘦皮猴在壮男警察的陪同下来了。他为让我等候许久而道歉，然后命令其中一名警卫替他拿来一把椅子。



瘦皮猴面对我坐下来，在桌上摆了一个马尼拉纸活页夹。



“我们还没彼此正式自我介绍过。”他说，脸上挤出一个不自然的微笑，“因为我知道你是曼努埃尔•阿吉莱拉，但你不知道我是谁，没错吧？”



我摇摇头。瘦皮猴伸出手，然后紧紧握住我的手。



“我是马丁•拉米雷斯指挥官，而这位先生，”他指着壮男，“是干员路易斯•比韦斯。”



他的态度之友善热忱，害我差点脱口对他说出“很荣幸认识你”或“很高兴认识你”，但我仅吐出一句“很好”。



瘦皮猴舒舒服服地坐在椅子上，双手合十凑到嘴边，像在祷告一般。



“你很清楚为什么自己会在这里，没错吧？曼努埃尔？”



“不知道。”我犹豫地回答。



“得了吧，老兄！说谎可不好喔。”



“我说真的，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瘦皮猴转身看了壮男一眼，对他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



“你觉得我们这位朋友看起来像什么模样？”瘦皮猴问他。



“像匹诺曹。”比韦斯回答。



“啊哈！这就对了。”瘦皮猴开玩笑说，“像匹诺曹。”



他转过头来，满头问号地看着我。



“但你不是匹诺曹，对吧？”



“不是。”



“唉呀呀！我还以为我搞错人了。”他语带嘲弄地说。



他从西装一边口袋里拿出一包烟，凑了一支香烟放到嘴上，并请我抽一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