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的底片/柴继军

给历史的答卷 温瑶/文 在德语里，bemerken（注意）和 merken（记住）这两个动词是同根字。德国人认为，唯有与人的天资相一致的东西，才会被保留在记忆中。一个人之所以能记住某种事物，完全是由于他对某类事物超乎寻常的兴趣。如果我们更进一步追问，全体人类的记忆是怎样的面貌——如果我们不满足于搜索引擎带来的虚假记忆的话？或者，我们换一种表述方式提问：是否有可能将人类记忆图像化？ 给出答案的，恰好是一位德国人。他来自有“小巴黎”之称的莱比锡，一个以图书和音乐著称的德国城市。他是奥托·贝塔曼（Otto Bettmann），一位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幸运地逃脱了厄运的犹太裔博士、一位技术非常不错的钢琴家。在创立Bettmann档案馆之前，他是一位对珍本、孤本书籍重度痴迷的图书管理员。那些具有影响人类文明进程作用的事物，正是由于他的工作，得以以图像的形式存放于一个叫作“铁山”的洞穴里。另外，由于有了技术保障，持有者宣布，这些影像记忆将会原样不动地保存至少1 000年。 如今，我们似乎不用强调，唯一真正的写实主义只能是视觉。视觉对事件的见证就是事实，是既存事物中*真实的。不过，“铁山”提供了更多，它不满足于对现实单纯的呈现，它还试图还原现实的构建过程。如果我们步入“铁山”，清晰有序的分类系统将向我们展示Bettmann对于理解人类历史的雄心，我们不单单可以找到20世纪以来那些*著名照片的原件，我们甚至将会被更早的漫画剪报带到一种更青涩的记忆中去。 比如，世界上**座电台的构想图，那电台复杂的线路被创造性地表达为一种“有声音放大功能的塑料管”；比如，踩着梯子从窗户里接情人赴约的绅士，她的帽子因为尺寸太大而无法从一楼正门进出，而绅士的梯子则是由马车改制的可伸缩“云梯”；再比如，1892年Judge杂志对于纽约摩天大楼的想象表现为一座由盘旋向上的有轨电车连接起来的，同时可满足居民所有需求的“天空之城”；又或者，一个试图用“止动器”控制自己疯狂想法的18世纪哲学家，而那个“止动器”在现在看来，颇像一个被立起来的手术台，为了使机器有更好的治疗效果，哲学家残忍地将脑袋伸入了一个铅制的头盔中。这些漫画的对应物，我们很容易在当今现实，或者在面向未来的科幻作品里找到，一种思维导图由此被直接地勾画出来。 我们由此将看到从“注意”到“记住”的一个线性过程，也即一个事实，或者记忆的形成过程。由于它是当下现实的映照，我们得以不依靠想象而真实地靠近历史。奥托·贝塔曼仿佛希望通过这种方式，置身于每个历史事件、每个有趣想法的真实现场当中，同时又动用历史性手段，从一个更高的瞭望台，编辑他所搜集的现实。而每个现实的总和，则会是一个对客观的物质世界的呈现。我们看到的绝不是一个简单的图片堆积场，而是类似被完整分类整理的孤本古籍馆，这样的一种呈现方式正是他早年图书管理员的职业经历在他身上留下的印记。 至于其编辑方式，奥托·贝塔曼音乐家的身份又不得不被放在显眼的位置。终其一生，他都是巴赫的敬仰者。巴赫的作品有一种动人的对称性，不同片段往往能回归到单一的、精心安排的主音，同时彼此之间形成完整的统一体，仿佛智者们的对话，各自精彩，又互相缠结。无论从哪个角度进入，档案馆的资料展现的往往不是单一、高浓度的情感，而是变化中对真相的无限趋近。这种对真相的诚实，仿佛是柏拉图洞穴隐喻的证明，人类正笨拙地爬向洞口，去寻找真正的光源。 虽然我们不可避免地将看到暴力、战争、饥荒、灾难，看到疾病和死亡疯狂地攫取人类的希望，但总归，大地会抚平悲恸，女性将疗愈一切，在遗忘开始的地方，记忆已经悄然登场。这是世界运行的方式，也是真理的本质。作为对世界的呈现，人类记忆*终选择了一副客观、冷静的图景。 这就是奥托·贝塔曼给出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