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之轮-炎黄家族没有名字的人-4

巍然高远的红玉髓殿堂，浑厚凝练，色如云霞。半透明的镂雕玉质反射橘红色光泽，诡幻瑰丽，宛如一片深不可测的火海。 悠长的回廊中响起空寂的脚步声。波澜不惊的血滴石地面上倒映出一双深灰色的眼睛，乌黑长发在无数光子的碰撞下猎猎飞扬，长发上系着一条鹅黄色的丝带，金色的光粒从窄窄的发带边缘飘逸出来，宛如宇宙中渺漫的星尘。 一个身披雀金鎏银流苏大氅的高大身影踏入火海的边缘，火海星光萦绕，如萤火蜿蜒上行，在一扇广袤无垠的紫龙晶珠帘前止步不前。 浓重的珠帘后，端坐着一个巨大的身影，面容氤氲，朱红色的宽襟氅袍在烛火掀起的气流中飘摆摇曳。 “许久不见了，黄丝结。”悠远渺然的声音由紫龙晶珠帘后响起。 “别来无恙，老爷子，”乌黑长发上系着鹅黄色丝带的男子不紧不慢地说，“此次急召我来，所为何事？” “唉，”珠帘后发出一声深深的喟叹，“我们的世界，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拥有悠远的历史。历史悠久，必然会产生 腐朽，久而久之，形成无法碰触的黑暗区域，只得交由那些专 门处理此类事务的人来解决??” 说话间，一张青白色的云母宣纸由珠帘之后飘落，徜徉飞舞于红玉髓的殿堂之间，定睛看去，却是一个大大的“吕”字。 须臾，一道金红窄光破空而来，迅捷地将其一劈为二，两张写有“口”字的残破碎纸，黯然飘摇，坠落于黄丝结脚边。 “原来如此。”他会意道。 “寻寻觅觅，天命所归。” “我无意趟这潭浑水，也不是你所期待之人。”黄丝结了然于心，面色却依然冷峻。 “你自然不是我所期待之人，”珠帘后的声音深沉倨傲，“然则，我希望你能将这个人带到我的身边来。” “如果我拒绝呢？” 珠帘微动，光波中掀起一星涟漪，轻轻道：“人类的世界，对你而言也无所谓了吗？” 听闻此言，黄丝结颜色稍动。 珠帘后的人趁势说道：“你可记得，五百年前，我在你那儿存放的一样物件？” “终于??到了要归还的时候了吗？”黄丝结垂下眼帘。 帘幕之后片刻沉默，继而道：“黄丝结，我恳求你接受我的委托。作为报偿，我会给予你一直想要的东西。” “哦？”他望着高高在上的紫龙晶珠帘，剑眉轻扬。 “一言既出。” “驷马难追。” 火光潋滟，一瞬间照亮他们彼此的面庞。一道光纤环绕的十字形门扉从黑暗中亮出耀目的轮廓，系着鹅黄色丝带的长发 男子穿过这扇门扉，来到一座光明敞亮的红豆杉木古宅当中。 午时三刻的阳光，低低地斜射在木雕镂空的窗格间。他独自一个人坐在红褐色的花梨木榻上，沉默无语。窗外，目所能及之处是一片广袤而奇异的园林，槭枫、龙柏、鬼脸蕨新出的叶片被雨水濡湿后，带着清亮的水珠，檵木、蝴蝶花和马蹄莲这一丛、那一簇，芊蔚繁茂，草木深深。 …… 我站在原地呆呆地发愣，直到一片粉红色的樱花瓣，贴着我的脸，徐徐落下，紧接着，是第二片，第三片?? 当我再次仰望天空，头顶下起了一场樱花雨，无数粉红色的花瓣，攒成粉红色的云，又被一阵风吹散，漫天飞舞。不一会儿，枝头就只剩下小巧的嫩红色的花托，而我的脚下，积满了厚厚一层粉红色的雪。 “为什么？”我回望着黄丝结，“为了保护这棵樱花树，那一瞬，你居然甘愿置身于危机之中，用身躯抵挡五官王致命的袭击？” “每个人心中都有‘珍贵’的东西，每个人都一条必须走下去的路，即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黄丝结立在樱花雨中，声音低沉，“而你的路，时至今日也走到尽头了??” “什么？”我这才想起口袋里转轮王所赠的沙漏，连忙摸出来仔细察看，然而，它已在战斗中完全碎裂了，只留下一堆扎手的碎片和琉璃般的七彩残沙；转而看手心烙印，扇形的小小缺口已经完全愈合，形成一轮火光滟涟的满月，灼灼地疼痛起来。 “可是，还有一块令牌没有找到呢！”我急了。 “能撑到今天实属不易。”他颜色肃穆，“皓月尚有圆缺，何况你我。” 我的手，无力地垂下。曾经，我以为世间*无情，莫过于阎罗；而今我却发现，世间*无情的，莫过于时间。在短短的人生旅程中，我曾经多少次不经意地错过这样美丽的黄昏？在我为梦想疲于奔命时，又何曾在意过时光这样不经意地流逝？ 手中的令牌黑漆漆，沉甸甸。这是十殿阎罗的第九枚令牌，还有一枚，就差一枚了。而我的生命，止于今天。 “至少，将这枚令牌镶嵌到命运之轮上吧？”我轻声说。 黄丝结点点头，领我来到那堵闪耀着星光的巨大墙壁前。 此刻，头顶上的令牌，如繁星般在暗色的门扉上赫然闪烁。 什么是生？什么是死？ 此时此刻，我忽然发觉自己的心并不像想象中那么难受。 “其实，生死并不能将我与*亲爱的人分开，即便进不了这扇门，也无所谓了吧？过去的一年里，我一直努力寻找死亡的真谛，至少，当我真正面对它时，能够做到无所畏惧。” “很好，”黄丝结说，“在你临死之前，别忘了将一件原本属于我的东西交还于我。” “什么东西？”我下意识地摸着胸口。 “那本笔记本。它一直都在你那儿吧，反正你也带不走。”黄丝结正色道。 “你怎么知道??”我一边说，一边极不情愿地从怀里摸出那本黑色麂皮的小册子。 黄丝结劈手将它夺过来，照着巨大黯然的墙壁用力一扔——没等我惊呼出声，它便化为一只黑色亮羽的鸟儿，对着幽暗的墙壁俯冲过去，一刹那火光迸射，化作命运之轮上比任何一枚令牌都要闪亮的新星！ “这么长时间，难道你一点儿也没有察觉吗？”黄丝结望着墙上的灼灼星光，缓缓地说，“一直以来，是什么在冥冥之中指引你接近每一枚令牌的？” 我简直惊呆了。它，一直跟随我的《黄丝结笔记》，居然是*后一枚令牌！ “这么说，你也是十殿阎罗？”我欣喜而惊讶地望着黄丝结。 他微微摇了摇头，说：“我只是受人之托，暂时保管它罢了。” 说着，他将双手放置在星空般的墙上，那墙上金光一闪，赫然出现了两柄硕大的黄金色门环，大门朝两边缓缓开启，无限的黑暗空间在我们四周弥散开来，一时间，星空、星辰、星光，一切闪亮都在我们的瞳仁中消失了。在无尽的黑暗中，我的灵魂与我之间的距离如此遥远，而我的存在却如此真实，我再也无法找到惧怕死亡的那点儿脆弱。 “十殿阎罗每天要处理的，是一些细碎而固执的特殊案例，对于大多数无罪的灵魂来说，只有一个归宿。”黄丝结站在我身后说，“一切秘密都在这扇门的后面。” 停顿了一会儿，他轻轻地说：“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我走进这扇神秘而幽暗的大门，黑檀木的沉郁和安息香的肃穆随着我们的进入，逐渐变成了轻盈的杉木清香，甚至暗含着某种洋槐花苞的芬芳，清新舒适。当光线缓缓地倾泻进眼前的黑暗中时，并不像想象中那般刺目，柔和的光如澄澈的水一般流淌，在眼前一点儿一点儿地舒展、化开，成就一个花一般的世界。 春天气息，满眼绿茵。翠绿色的原野一泻千里，望不到边际。 我沿着绿色的山脊奔跑，终于认出来了：那无尽绿色的边缘，矗立着一座小小的木屋，那是??我的家！ 我和我母亲曾经住过的地方。记忆里多少次重复过的那个春天，妈妈总安静地做在窗边，缝补我的衣裳。 “妈妈！”我激动地飞奔起来，跑到小屋跟前，推门而入。 屋内的一切陈设如昨，却不见妈妈的踪影。 “妈妈！”我跑出屋子，对着漫无边际的原野大喊。 群山将我的声音反射回来，层层叠叠地在缀满白云的天空中徜徉，*终飘向远方。 “凡事皆有期，万物皆有时。生有时，死有时，栽种有时，收获有时，杀戮有时，治愈有时，毁灭有时，孕育生命亦有时??” “其实，你的母亲从未离开过你；事实上，随着你的成长，是你*终选择离开了她。”黄丝结站在浓郁的树荫下，雪白的花朵拂过他的面颊，“生命的本质是什么？是一朝一夕吗？是血液在身体中流淌吗？不，远比你想象的要广博。它的形骸随风而逝，弥散在每一颗晶莹的露珠里，凝聚在每一片绿叶繁花之间，融入空气中的每一个分子。而灵魂，则进入每一个爱着它的人心里，化为尘土，萌出新芽，是花的一部分，也是树的一部分，永不会消逝，只不过是以另外一种形式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罢了。” 他说着，用深邃的目光深情地望着一树繁花。 我缓缓走过去，紧紧抱住了眼前这棵参天大树，我的心感觉到了生命的气息，感觉到了妈妈的气息，她离我这样近，仅仅隔了一层呼吸。我始终停留在眼里的泪水，无声无息掉落下来。 生而有形，死而无形，自然的轮回让灵魂得到*大限度的自由。白花、绿叶、草地，这满目的绿仿佛飘飞起来，如同我母亲的灵魂一样，无处不在，它们在空气中流动，将我的衣角微微掀起。 那张泛黄的照片从我的兜里斜飘出来。风将它吹起来，送向远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