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花烂漫:互为镜鉴集(第2季)

　　《山花烂漫 互为镜鉴集（第2季）》：　　我和父亲　　葛雪莉　　前些天，听说我那弟弟又被父亲一顿好打。真是同个家庭不同命。偷了家里十块钱被父亲用皮带抽一顿，周末晚上作业没完成又被父亲拿小笤帚抽一顿……我弟弟无数次说父亲的心都偏到天上去了。犹记得又一次被揍躲我身后，他指着我对父亲大叫：“打她！你怎么不打她！”失去了庇护的蠢弟弟，自然是好好地吃了一顿“竹笋炒肉丝”。　　说起来真是如此，父亲是有些暴躁，但从小到大，我却没有挨过什么打骂。只是想到这，倒还是有一分委屈不曾忘却。幼年时的我被委派了任务，去叫待在麻将馆里的父亲回家。父亲却在烦躁之下，一把扯着我的后衣领将我提了起来，扔到了阳台外，任由我在外面号啕大哭。年岁渐长，但每次提笔写道父亲，在字里行间都泛着滔天的不满和对父亲的控诉。但到了此时，我才明白那从来都不是什么记恨。是他自己，让我不知天高地厚地认为，他在我面前甚至是不可以抬高声音的，那会吓到我。　　那个时候的我总是跟着父亲到处跑，到处玩。一路上，我一不顺心就哭，到后来觉得挺有意思的，就哭着玩。父亲哄不下来，就摆出个严肃的表情。我哭得更凶了。无计可施的父亲，差点也跟着哭。当然，更多的是“和平相处”的时候。父亲带着我去看镇上的晚会，我总嚷着看不见，而他怕我被挤到，于是我就理所当然地坐在他的肩头。我手舞足蹈地指挥着，让父亲随着人群去追那绕城游行的舞龙舞狮，走出很远很远……很多年过去，那儿再也没有什么晚会，也不再热闹，我的记忆里仍有那铺天盖地的大红大黄和璀璨灯火。　　再大一些，当我能够闹得大祸小祸不断时，父亲就换了角色，他成了我和所有“灾难”之间的过渡板。升初中的时候，学校离得远了，家里的自行车就属于我了。当天我骑上街头就和伙伴们炫耀去了。可是，才逛个街的工夫，被我随手停在路边的车就被偷了。一想到肯定要接受来自母亲的一顿狂轰怒骂，我顿时无精打采，忐忑不安。很快，我的脑子里就有了想法，遇事找父亲，父亲*是心软了。我的伙伴们就看着我拨通电话后，突然声泪俱下，哭到哽咽，然后告诉父亲，自己遇到了坏人是如何害怕，再委婉地提了句怕被责骂。得到父亲的安慰和保证后，我瞬间变脸，阳光明媚地和伙伴们撒欢去了。当天晚上，父亲已经调节好了各方说辞，让我接受批评。“小小地教训几旬就好了，孩子自己都已经吓坏了。”我不痛不痒地听着母亲的批评，没有一丝犯错后的惶恐。没过几天，我又欢天喜地得到了一辆新车，粉色系的。以我当时的审美来看，从把手到轮胎都冒着粉红色的泡泡。我一下下地戳破气垫膜上的一粒粒泡泡时，心里暗暗想着：这车丢得可真好呀……此后，无论闹出了什么事，我都有恃无恐。　　二十来岁的我仍然稚嫩。我听到很多人都说，独自在外，生病了，或者出了什么事，都要自己扛着，不让家长担心，这才是懂事成熟。而我不一样，我*喜欢夸张。我隔三岔五告诉父亲：水土不服每天都胃疼；发着高烧一直好不了；手上的小刀口都烂出来了；中暑了脖子被掐得乌漆墨黑的，再附带几张格外惨不忍睹的照片……我总能从父亲的担忧中读出别样的乐趣。　　上大学后的一个假期，母亲让我去他们工作的城市玩。她已经把我所有爱吃的东西列出表来，至少一周不重样。我兴冲冲地跑去买好了火车票，并让父亲记得来接我。父亲却不太满意，他告诉我，火车太脏乱，鱼龙混杂不安全，台阶太高我搬不上行李……数了一堆理由。我知道他的本意，却笑着问了句“你是不是不欢迎我啊”，随后我就听着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慌张，一遍遍解释，翻来覆去都是那几个理由，显得格外笨拙。我当时只是觉得父亲怎么如此开不起玩笑呀，后来听母亲说，父亲几夜没有睡好。　　有时候和父亲视频聊天，我总会眉飞色舞、幸灾乐祸地描述着近些日子自己搞的小破坏和做的缺德事，看着从来不会对我大声说话的父亲故作严厉地教育我，觉得分外有趣。说是“教育”，其实左右也不过一句“你这样的脾气不好……”我知道，他既怕我学坏，又怕说重了会伤害我的自尊心。我觉得好笑的同时，眼泪模糊了双眼。电脑屏幕的像素那么差，我更看不清他了。　　明明是在昨天啊，还有人与我打招呼说：刚才那个是你父亲？真年轻啊！转眼间他眼角的皱纹就层层叠叠了。其实父亲的笑纹很好看，但总让我不自觉地皱眉。他突然老去，就在我无意间看向他的一刹那，让蹦跶得正欢的我猝不及防。我还是个孩子啊，一直都是。但我也不能再是孩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