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水香

《沉水香》：　　你闻到过水粉香吗？　　香，总能勾出各类欲望：爱欲、食欲、情欲、性欲……　　但有种香，绝对不属于上述范畴。它是浓烈的，暗色中燃烧着怅惘；它又是醒目的，水粉的白映衬着无尽的黑暗。　　宛若一朵伤花，用尽*后一抹精魂，在盛放……　　这种香，会引诱出你全部的恐惧。它在自然界中神秘地存在着，在你的嗅觉下幽幽飘过……先是这层香，接着是香附着的主，悄悄地独自登场!　　你不会愿意闻见这香，你也不愿见到那“主”。若无从选择，见到一次，你便会怕世间万物之香。你会觉得每一股香水味的内核里，都包藏着它。　　这，便是水粉香!　　——女鬼身上附着的浓香。　　午夜，月光孤寂地投入黑夜的怀抱。　　夜，四处奔涌，大干世界在它的快速流动中，形和魂都凝固。　　在青县郊区弯弯曲曲的公路上，唯一活动着的是一辆黑色轿车。　　辛远按下车窗，苍白的脸上透着疲惫，右手握着方向盘，左手懒懒地搭在车窗上。　　疾风如鼓，呼呼卷进车内，猛吹着他短碎的头发。他眯起眼睛，享受这份清凉。　　沿江公路，依山傍水，却人迹罕至。一边是一片墨色的青湖，一边是轮廓模糊的峰峦，两边都没有路灯。公路，看不到头，也看不到尾。向前一直蔓延的，是黑暗……　　只有车开到哪里，车灯的光才照射到昏黑前方的～截路——像无影无踪的幽暗，不停转弯，又不停向前奔涌——轮回无边。偶尔，如死水的青湖，因车灯照耀，折射出点点波光，然而那光是如此了无生气，一眨眼就消散。　　黑与光交织着，车灯照出了远方的景物，是兀立在湖旁的凉亭。　　中午，带游客经过沿江公路时，辛远不经意望见这古色古香的已有百余年历史的凉亭。凉亭北方有一棵巨大无比、高达数丈的树，向四周伸展着茂密的枝叶。枝叶盖在纤巧的凉亭上方，如一只肥大手掌。远远望去，亭、湖、树构成一幅美妙山水画。游客惊喜，两人停车前往，在亭内闲坐许久。徐风携清凉，惬意得像时光凝结。辛远和游客坐在亭子里，不知不觉都打了个瞌睡。　　醒来后，游客娓娓道来某个故事，从他讲故事的神情中看得出，他为何热衷此地。他口中的故事发生在民国时期，事发地就在青县。这个故事，辛远以前也曾听爷爷讲过，只是两人讲的，略有区别。　　那故事，像泛黄的老照片，应留存在记忆里，但似乎又觉得遗漏了点什么，就像一抹*诡异*妖艳的色彩，它就在那，你却忽视了。　　还不等辛远的车与凉亭擦肩而过，车子突然有些异样，差点失去控制。他控住方向盘，缓缓向右停靠。下车，借着手机屏幕的光查看，发现车胎上扎进了几个钉子。　　一看手机时间，接近零点。　　一路开过来，几乎没遇到其他车。这个鬼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他愣愣地站了片刻，身体疲倦，脑子也稀里糊涂的。那几秒，他几乎本能地、孩子气地拒绝接受眼前的困境……蓦然，暝暗远处传来不知名的鸟叫声，冲破了寂静，那叫声凄厉、幽怨、空荡，令人毛骨悚然。　　在辛远仰望的视野里，都是影影绰绰的模糊景物，晕染出难以形容的虚幻感，令人无端生出惊疑。他此刻*大的心愿便是回到家里，痛痛快快地洗个澡上床睡觉，或者，不洗澡直接跳上床睡觉，也行。　　总而言之，他就想爬上家里那张床，闭上眼睛，把自己完全抛给睡眠。　　——离开这个鬼地方!　　他昏昏沉沉地取出手机，茫茫然却不知打给谁。确切地说，手机通讯录里保存的名字不多。以前的手机，从字母A开始到字母Z，添加的人越来越多，可联系的人却越来越少，有些名字只是充数的角色，永远沉睡，沉睡到他无法记起该名字的主人到底是谁。丢了手机后，大部分人跟着旧手机销声匿迹。如今剩下的，是还能在日常生活中有所交集的，寥寥数个。　　他按了一遍，看到了“伟娟姐”，大拇指稍稍停留了一下，但只是数秒，名单继续往上走了。不一会儿，看到了“汪犹衣”三字，他没做考虑，直接拨通。　　“衣衣，你睡了吗?”　　话筒那边传来夜猫子汪犹衣中气十足的声音：“啥事?”　　“我车胎坏了……”　　“你在哪?我来接你。”　　“在沿江公路的凉亭……”　　挂下电话，辛远给车子熄了火，不知道做什么，只能坐车里出神发呆。　　安于现状，和着夜色中的宁静，使得思绪少了白天的躁动，有了一份半梦半醒间的恍惚。　　他微睁双眼，静静凝视着前方。那棵大树隐匿在黑暗中，凉亭半露半藏。他想象着凉亭下被夜色覆盖的湖面。黑暗中，他那双清澈的眼睛，泛起丝丝暗流。这样一双眼睛，偶尔，会让人窥见至简明净的内心；偶尔，能读出他生活的闲散；偶尔，空得像丢了魂魄……　　渐渐地，这车子成了幽暗斗室，能活动的斗室。它渐渐颤动起来，车玻璃成了流动的水晶绸带，流泻出异样姿态。若伸手，似能触及微妙的光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