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交响曲

**章北京之夏 节目当天，周知知醒得很早。有录制工作的前一天，她通常都会推掉俱乐部店长的邀约，保证充足的睡眠，这天也不例外。刚进公司，她就遇上了艺统组的花花。花花人如其名，活泼可爱，除了没事爱咋呼：“早呀，早呀，知知姐！” 周知知愣了一下：“早。” “你今天的气色看上去特别好呢，用的什么粉底液啊？” “我没化妆。” 气氛稍冷，花花忙说要去联系还没赶到的嘉宾，趁机溜之大吉。 望着花花匆匆离去的背影，周知知不由得想起邹游对自己的点评：“你有一种三句话内把天聊死的天分。”周知知简直想为邹游的机智喝彩。 她双手插兜，继续往录影棚走，决定收工后去报刊亭买一本《演讲与口才》，也不知道这玩意对提升她的聊天技能有没有帮助。 没想到影棚这边相当热闹，好多平时见不着的后期组女同胞都来了，不用说，她们全是冲着Min来的。 女同事们热络地聊着八卦，周知知检查完现场，稀里糊涂地被拽了过去。 “听说这次请的两个美女主播以前是搞电竞的，叫什么来着？” “璐璐和小羽。” “哦，对，她们打什么的？” “不知道啊……” “LOL（《英雄联盟》游戏）。”周知知随口道。 后期组的人纷纷望向她：“知知，你居然认识她们？” “不认识，只是知道。她们以前是IW女子战队的队员，职业成绩一般，后来队里闹不和，解散了。不过她们转行做网络主播后，人气倒是很高。”不然，朱迪也不会费尽心思邀请她们来录节目。 大家听罢更震惊了：“知知，你平时可是连《王者荣耀》都不肯和我们打，居然对LOL这么了解！” “不了解，只是知道。”周知知再次强调，说罢，顿了顿，“还有，我偶尔也打打游戏。” “哇，你玩什么，我们加好友吧？” “《开心消消乐》。” 周围人一时无语。 好吧，又冷场了，不过这次好歹撑过了三句，周知知心里简直要放烟花，有进步啊！ “呃……知知，不是马上要开拍了吗？”有人尴尬地转移话题。 其他人马上懂事地附和：“对、对，我们只是来看热闹而已。你去忙吧，耽误正事就不好了。” 周知知还沉浸在自己进步了的喜悦中，浑然未觉他人的心思，嗯了两声，转身美滋滋地走了。 周知知她瞄了一圈，都没发现邹游的踪影，猜测他又趁机去摸鱼了。她已经习惯了他这个毛病，反正还有小半个钟头才开工，她打算去抽支烟提神。刚走到门口，她就被人结结实实撞了一下。 “对不起……” 她定睛一看：“花花？” “知知姐……” “什么事这么急？” “知知姐，你知道邹导去哪儿了吗？我刚去看了，他不在办公室！我们组的人从今早开始就联系不上Min了。马上就要开录了，现在该怎么办啊？” 周知知一时有点摸不着头脑：“你们联系不上Min，找邹导有什么用？” “因为我们之前一直是通过工作电话号码联系Min，朱迪姐刚跟我说邹导应该有他的私人联系方式，叫我去问问看。” “哦，这样。”周知知总算转过了弯，“你先冷静点，我知道一些他可能去的地方，你留在这里等我，如果我找到他，就联系你。” “真的吗？” “等我电话。” “谢谢知……”不等花花说完，周知知已经一阵风似的离开了。 影棚和公司在同一栋大厦，上了电梯，周知知直奔邹游的办公室。如花花所言，里面的确没有人。她又去休息室看了一眼，依然一无所获。想了想，周知知重新按了电梯，上天台。 邹游偶尔会去天台抽烟，美其名曰“找灵感”——知道他有这个习惯的人不多。 周知知推开天台虚掩的大门，果然一眼就看见了邹游。如同在槟岛时那样，他依旧酷爱穿花花绿绿的沙滩裤和印花T恤，一头烫得乱糟糟的鬈发虽然衬得他有些落拓，却也有一种别样的帅气，少女时期的她，就是追随着这个背影，来到了这里。 周知知走过去：“邹导。” “嗯？”邹游循声回头，“找我去现场？我看着时间呢，不会迟到。” “不是，是Min的事。马上要录节目了，他人还没到，艺统的人联系不上他。你应该有他的私人联系方式吧，我转给他们？” “不行，他不让我给别人。” 周知知想了想，觉得有点道理，转而说：“那你给他打个电话？” “不。” “为什么？” “我懒。” “手机拿来。” 电话很快通了，却没有人接，周知知握着手机，不自觉地有点上火。人红就是事多，一点时间观念都没有，她*讨厌这种人了。直到系统提示“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周知知才悻悻地挂断电话。 “借一下打火机。”她摸出烟盒。 嗒的一声，邹游为她点上火：“对了，听说*近有人找你拍片？” “嗯，说是看了我的毕业作品。” 邹游低头认真地望着她：“你不考虑一下？” 初升的朝阳为她略显苍白的脸庞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她面向他，却没有看他的眼睛，长长的睫毛低垂着，神情淡漠：“不要，麻烦死了，而且现在影视圈太难混了。” 这是很完美的理由，邹游没有接话。 手机铃声响起，周知知摸出来看了一眼，是花花：“我接个电话。”她背过身去。 花花的声音已一扫刚才的沮丧：“没事了，知知姐，Min已经联系我们了，说被堵在路上，差不多一刻钟能到！” “还要化妆做造型吧？” “是。” 周知知低头看表，马上九点了，推迟拍摄避免不了，好在不用耽搁太久：“知道了，我和邹导这就过来。” “谢谢知知姐！” “没事。”她回过头，已换上平素冷漠的表情，“得了，你别说些有的没的了，摸鱼时间结束，回去开工吧！” 回到影棚，周知知老远就听到各路花痴踊跃的声音。 “我决定今天回去就把Min神以前比赛的视频都翻出来看一遍！” “你怕是看人家的脸吧？” “呸，看脸怎么了？人不看脸，天诛地灭！” “不过他长得这么好看，难道没有经纪公司想过请他进娱乐圈？” “有啊，我那会儿还在一家影视公司做剪辑，听说有人找他跨界拍广告，他直接拒绝了，说没兴趣。” “那我们的节目他怎么会有兴趣的？” “不一样吧，‘狼人杀’好歹是游戏啊，电竞圈、主播圈，好多人私下都爱玩的。” “也是哦。” “啊……邹导、周副导，你们来了啊？”不知谁眼尖，率先发现了人群中的周知知和邹游，立刻停止了八卦。 邹游笑眯眯地走过去，一脸痛心疾首：“哎呀，好伤心，今天的话题中心居然不是我。” 知道邹游的自恋病又犯了，大家赶紧配合地拍他马屁：“说什么呢，邹导您可是大家公认的全公司*帅的男人，哪里还需要讨论。” “真的？”邹游故做惊讶状，见众人齐齐点头，这才满足，慢条斯理地问，“你们刚才不是在聊Min，他到了吗？” “到了，到了，已经去化妆了，需要我们陪您过去打个招呼吗？”能近距离瞻仰Min的旷世美颜，哪怕从这里徒步去八达岭，她们也愿意啊。 但邹游直接拒绝了：“不用了。”说着，他偏过头瞅了一眼冷眼旁观的周知知，“你陪我去好了。” “为什么？” “Min刚发消息给我，说想见你。” “见我？” “没错，就是你。” 众人表情亢奋，犹如见证了一场八卦的诞生，只有周知知面无表情地发着蒙，Excuseme（对不起），她和Min认识吗？她怎么不知道？ 去化妆间的路上，周知知都在抓紧时间认真反思，她是否曾在哪里邂逅了这位电竞圈的大神，却一不小心将他忘记了。答案是No。除了上班和去“狼人杀”俱乐部，周知知哪儿都不爱去，买卫生纸都要楼下便利店送货，她怎么会有途径邂逅此等红人？那么，是她在网络上发表了关于他的不恰当言论，被他记在了小本本上，今日要当面清算？答案当然也是No。她周知知的社交账号犹如僵尸号，哪里有机会开罪他。 所以，他找自己到底是为什么啊？她的大脑飞速运转着，思考着对策，*后一瞬间福至心灵——反正三句话内她一定能完美终结和别人的对话，管他是Min，还是Win，都放马过来吧！ 周知知这样想着，走在前面的邹游已推开了化妆间的门，热带睡莲的香气扑面而来。 周知知微微发怔，这种花的味道她特别熟悉，从前在槟岛时，姥姥家的院子里就种了许多。她还记得每到初夏，池中的睡莲次第开放，一株株红白相间，煞是可爱，她总爱摘一些插在卧室的花瓶里。不过，公司的化妆间什么时候开始用睡莲做装饰了？她的视线疑惑地扫过化妆台上摆放着的一大捧花束，豁然明白，原来是Min的粉丝送的，可以说是相当用心了。 她慢悠悠地吸了口气，抬起头跟他打招呼：“Hi，你好，Min。” 两人四目相接，Min微微颔首：“坐吧。” 周知知的呼吸蓦地顿住，不忿地咬牙——这人怎么能比女人还好看？ 化妆间这种暴露皮肤瑕疵的镜前灯居然没有把他打回原形，还把他的皮肤衬得更白了，“肤白胜雪”这种听着就让人起鸡皮疙瘩的词语放在他的身上居然毫不违和。还有他那双大眼睛，清澈得仿佛可以掐出水来……现在，她似乎能稍微理解外头那些热情的女同事了。 Min又转过脸，跟一旁的邹游打招呼：“你也坐，老头子。” 邹游的脸倏地一黑。周知知一时无语，虽努力绷住了表情，但“老头子”三个字仍不住地在她的脑中盘旋。好在邹游脸皮厚过城墙，优雅地坐下后，轻飘飘地抛了句话回去：“干儿子乖。” 周知知正拿起桌上的矿泉水准备喝，一口气没顺上来，直接给呛住了。她不就是那次开会趁机补了一会儿觉吗，究竟错过了什么精彩的剧情？ 化妆师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人，听见他们的谈话，眉毛都没有皱一下，全程淡定地为Min化妆。渐渐地，整个化妆间的气氛由*初的搞笑变成了微妙。Min微微闭着眼，耐心地等化妆师给自己扫阴影粉。 周知知偷瞄了他一眼，心道，还扫什么扫啊，就这样已经可以出道了！她低头打开手机，点进《开心消消乐》，默不作声地开始玩。 不一会儿，邹游的手机响了，是影棚那边的人找他。他起身出去接电话，周知知虽然仍在一脸正经地戳着手机屏幕，但心中开始暗暗盘算待会儿如何找理由和邹游一起走。反正从进来到现在，Min似乎也没有跟她聊天的打算，而且看上去还十分高冷的样子，她有理由怀疑邹游根本是骗她的！*重要的是，眼前这个人好看归好看，但总让她觉得怪怪的。 对从在母体开始单身二十八年的周知知来说，世界上绝大部分男人都怪怪的。除了邹游，他只是嘴毒、人不正经而已。 没想到邹游接完电话回来，一句话就把她镇在了这里：“现场有事，我先过去，你在这里帮我守着他签完一百张照片，一张都不能少。” 周知知无语。呵，邹游果然是骗她过来打杂的！ 周知知公事公办地摊开一摞刚送过来的照片，恭敬地把马克笔递给Min：“麻烦了。” 化妆师已经帮他化完妆离开了，但他仍坐在椅子上没动，现在是长腿一伸，不知道的搞不好会以为他是在凹什么硬照的造型：“你拿过来吧。” “哦。”这人很大牌嘛。这句，周知知决定忍住。 Min接过照片后，微微偏头看着周知知，表情像是好奇，又像是困惑，抑或还有些许期待：“你真不知道我是谁？” “知道啊。”为满足大牌的虚荣心，周知知郑重地点头，“Min嘛，或者，你更喜欢我叫你Min神？” Min果然一脸不想再和她讲话的表情，她在心中为自己骄傲地竖起大拇指：棒棒的，我的冷场王！ Min沉默地签了十来张照片，突然又挑起了新的话题：“对了，这些照片签好名用来做什么？” 还好，这个听上去还能聊。周知知斟酌道：“送给观众吧。”虽然邹游没跟她特别说明，但差不多就是这么回事了。 “那你知道我的真名吗？” 这个就不太能聊了，周知知腹诽，却还是努力配合地回答：“知道啊。” “叫什么？”他眼中似燃起了一簇名为希望的火焰，吐字放缓，循循善诱。 周知知认真地回忆着嘉宾资料上的名字：“嗯，鹿然……是鹿然吧？” 面前的男人竟奇迹般地露出了少年般的灿烂笑容。这个笑容让周知知感觉异常熟悉，像在哪里见过，可又真的完全想不起来。 睡莲的香味溢满了整个房间，刹那间，她以为时空错位，自己回到了槟岛，回到了十来岁的那些夏天。恍惚中，她垂下头，照片上的鹿然也冲她灿烂地笑着……她一下子回过了神。难怪会觉得熟悉，照片上你就是这么笑的，好吗？！ 周知知无力地扶额：“呃……那个，我们能继续签名了吗？” 尬聊真的好辛苦啊，她已经下定决心，收工后不去买那本《演讲与口才》了，她要放弃治疗！ 鹿然好不容易签完了一百张，周知知如蒙大赦，拔腿就走。身后的鹿然突然叫住她：“周副导，以后你也叫我鹿然吧。” 周知知愕然地回过头：“为什么？” “因为我会觉得开心。” 可去你的吧！她**次觉得之所以没法愉快地和人聊天，不是因为她的聊天技巧有问题，而是和她聊天的人脑子不太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