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说天下:宋词三百首(全四册)

　　齐天乐1 　　一襟余恨宫魂断2，年年翠阴庭树。乍咽凉柯，还移暗叶，重把离愁深诉。西窗过雨。怪瑶佩流空，玉筝调柱。镜暗妆残，为谁娇鬓尚如许3？ 　　铜仙铅泪似洗4，叹携盘去远，难贮零露。病翼惊秋，枯形阅世，消得斜阳几度。余音更苦，甚独抱清商，顿成凄楚。漫想薰风，柳丝千万缕。 　　注释 　　1齐天乐：这也是收入《乐府补题》中的咏物之作。2宫魂：据说齐国的皇后忧愤而死，变为蝉，所以此处以宫魂称之。3娇鬓：指蝉的翼，据说，魏文帝宫人曾制蝉鬓之妆。4铜仙：汉之接露铜人，李贺《金铜仙人辞汉歌》诗云“忆君清泪如铅水”。 　　赏析 　　这也是《乐府补题》中所咏五题之一。首句先拈出“余恨”二字来，便为全词写下了基调，而其“一襟”二字用得极有韵味。接下来先用“年年翠阴庭树”一句稍接一下，下边便写“乍咽凉柯，还移暗叶”，又立刻把蝉置于秋时，于是，在“西窗过雨”后，蝉奏出了*后的乐章：“瑶佩流空，玉筝调柱”，以此形容，佳妙异常。而下阕首句便突入感慨“铜仙铅泪似洗，叹携盘去远，难贮零露”，这几句离开了所咏之物，直接抒写作者的亡国之痛了。而下一句则既写了蝉，也顺承了上句的痛楚：“病翼惊秋，枯形阅世”二语工稳而精妙。接下来的三句越发凄苦，但更为奇特的是，在此之后，词人竟然用“漫想熏风，柳丝千万缕”来作结，在满纸凄苦之后，却忽写此欣然之境，但这非但不足以改变全词的情感基调，而且还因了对比而更加深了此词的悲哀之色。 　　长亭怨慢 　　泛孤艇、东皋过遍，尚记当日，绿阴门掩。屐齿莓阶，酒痕罗袖事何限。欲寻前迹，空惆怅、成秋苑。自约赏花人，别后总、风流云散。 　　水远。怎知流水外，却是乱山尤远。天涯梦短，想忘了、绮疏雕槛。望不劲冉冉斜阳，抚乔木1、年华将晚。但数点红英，犹识西园凄婉2。 　　注释 　　1抚乔木：桓温北征，见其前所植树已十围，便慨然叹曰“树犹如此，人何以堪”。2西园：原为曹植与友人共游的地方，此代指中庵的故园。 　　赏析 　　这首词是王沂孙过旧友的故园而感怀之作。“泛孤艇、东皋过遍”，其一“泛”字与一“遍”字便可见其在故友的园中的寻觅徘徊与流连之状了，而其“孤”字也极着意。“尚记当日”一句提下三句，怀念当日的旧事，一句“酒痕罗袖事何限”便已经完全涵盖了。但现在却是“空惆怅、成秋苑”了。下阕说“水远。怎知流水外，却是乱山尤远”，此句化用欧阳修《踏莎行》词句“平芜尽处是春山，行人更在春山外”，亦富情致。而“天涯梦短”句则精警峭拔。周邦彦《兰陵王》词云“斜阳冉冉春无极”，此云“望不劲冉冉斜阳”，虽为化来，但加入了自己的感慨，故更为深情。*后，词人在叹息年华将晚的时候，只能看到几点残花在风中飘荡，词人想，它经历了风雨的洗劫，似也当知如今此园的凄怆了吧。 　　高阳台 　　和周草窗《寄越中诸友》韵1 　　残雪庭阴，轻寒帘影，霏霏玉管春葭2。小帖金泥3，不知春在谁家。相思一夜窗前梦，奈个人、水隔天遮。但凄然、满树幽香，满地横斜。 　　江南自是离愁苦4，况游骢古道，归雁平沙。怎得银笺，殷勤与说年华。如今处处生芳草，纵凭高、不见天涯。更消他，几度东风，几度飞花。 　　注释 　　1周草窗：周密。2玉管：管是律管，将葭灰塞进管内，可测节气。3小帖：立春时剪彩为燕的帖子。4江南自是离愁苦：据说，南人送别，至为悲凄，而北人则在歧路欢笑而别。 　　赏析 　　王沂孙与周密是词友，颇多交往酬唱，这首词即是王沂孙和周密之作。首句“残雪庭阴”便点出了冬去春来的物候，故下面又说“轻寒”，说“春葭”。然而，虽已是“小帖金泥”的立春时节，但词人却怅然问道“不知春在谁家”，春天本是普润万物，一视同仁的，但这里却有此一问，实际上蕴有沉痛的亡国之感。“相思一夜窗前梦，奈个人、水隔天遮”，此句从卢仝“相思一夜梅花发，忽到窗前疑是君”化来，不过，词人把这个意思更细腻化了，说自己因相思而做了一夜的梦，醒来后还是见不到所思之人，窗外只有一树梅花，静静地散发幽香，静静地把影子印在地上。这不但描摹了实景，渲染了情感，而且还象征了词人高洁的情怀。下阕说江南自古便是离愁萦绕之地，何况这里还有与友人一起流连过的景物呢？真想用银泥花笺给你写信，细细地写出他们逝去的年华。但现在处处都是春草，纵登高望远，也看不到友人。结句说“更消他，几度东风，几度飞花”，情感凄然而又意境苍茫。 　　法曲献仙音1聚景亭梅次草窗韵2 　　层绿峨峨3，纤琼皎皎4，倒压波痕清浅。过眼年华，动人幽意，相逢几番春换。记唤酒、寻芳处，盈盈褪妆晚。 　　已销黯。况凄凉、近来离思，应忘却、明月夜深归辇。荏苒一枝春，恨东风、人似天远。纵有残花，洒征衣、铅泪都满。 　　但殷勤折取，自遣一襟幽怨。 　　注释 　　1法曲献仙音：《法曲》是兴于唐时的曲子，《献仙音》是其中一种。2聚景亭：杭州聚景园中的亭子，此园以梅花而著称。3层绿：指绿梅，此梅的花萼为绿色，甚至枝梗也是青绿的。4纤琼：指白梅。 　　赏析 　　聚景亭在杭州清波门外，此处的梅花极盛，是南宋帝王时常临幸的地方。然而，宋亡后，这个地方也荒凉了起来，曾有人写诗咏此，中有句云“官梅却作野梅开”。王沂孙和周密咏梅之作就是在这个环境下产生的。首三句写绿梅与白梅的繁盛，一句“倒压波痕清浅”便形容出了梅之葱茏及与西湖水之相得益彰。然而，词人立即便想到了，这“过眼年华，动人幽意”，在相逢时，却已“几番春换”了。下阕在“已销黯”与“凄凉”的情绪下，词人说“应忘却、明月夜深归辇”，一个“应忘却”，包含了多少沉痛！下句反用“聊赠一枝春”的诗典，正是凄怆之情所应有，而再用“铅泪”，便明显有如许的家国之感了！ 　　彭元逊 　　彭元逊，生卒年不详，字巽吾，庐陵（今江西吉安）人。存词20首。 　　疏影 　　江空不渡，恨蘼芜杜若1，零落无数。远道荒寒，婉娩流年2，望望美人迟暮。风烟雨雪阴睛晚，更何须，春风千树。尽孤城、落木萧萧，日夜江声流去。 　　日晏山深闻笛，恐他年流落，与子同赋。事阔心违，交淡媒劳3，蔓草沾衣多露。汀洲窈窕余醒寐，遗珮环4、浮沉澧浦。有白鸥、淡月微波，寄语逍遥容与。 　　注释 　　1蘼芜杜若：香草名。2婉娩：天气温和的样子。3媒劳：媒人徒劳。4遗珮环：把佩环丢在水中，以示决绝。 　　赏析 　　本词题为“寻梅不见”，倒极新奇。起三句写江边空无所有，蘼芜与杜若也都已衰败凋零。这几句便已含寻梅之义。温润的天气已经如流水逝去了，远道中只有寒冷与荒芜，这时只有梅花如迟暮的美人一样，在“风烟雨雪”中开放，她的美丽与孤傲尽可以抵过在春风中弄姿的绚烂春花。然而，词人却依然找不到她，满目只有一片孤城与萧然的落木，这时耳边也送来一阵缠绵不绝的江水声。下阕首句便说“山深闻笛”，笛曲中有“落梅曲”，故此之闻笛当非实有，而是在想象落梅之景，故下云“恐他年流落，与子同赋”，“子”者，友耶？梅耶？从“事阔心违，交淡媒劳”二句来看，词人写寻梅不见还是有其极深的人生感喟的；不仅如此，下句又云“蔓草沾衣多露”，已隐隐透出一种深挚的故国之思。*后词人只好用“有白鸥、淡月微波，寄语逍遥容与”来自我解脱。 　　白香词谱（清）舒梦兰 　　凡例： 　　协平韵：押平韵之意。 　　协仄韵：押仄韵之意。 　　豆：同“逗”，短暂停顿之意。 　　句：一般没有要求押韵的句子。 　　三换仄：第三次换韵，且换的是仄声韵。 　　协三仄：指此处的韵与词中第三次换韵的韵脚在同一韵部。 　　四换平：第四次换韵，且换的是平声韵。 　　协四平：指此处的韵与词中第四次换韵的韵脚在同一韵部。 　　一、菩萨蛮（别意闺情）　李白 　　〔题考〕《重叠金》又名《子夜歌》《巫山一片云》等，非特于词名来源无涉，且《子夜歌》另有正调，而《巫山一片云》更易与别调《巫山一段云》相混，殊属无取。 　　〔作法〕 本调44字，为词调中之*古者，即以五七言组成；通篇两句一韵，凡四易韵，两平两仄。**、二句即为七言仄句。第三句为仄起之五言句，换用平韵。第四句为五言拗句。后半**句为平起仄韵之五言句。第二句为仄起仄韵之五言句。第三、四句与前半第三、四句同。此首相传为太白创作，顾按上述，调之创始，在唐大中初，则白又何以见此词调？《词 　　苑丛谈》谓：“今诗余名《望江南》外，《菩萨蛮》《忆秦娥》称*古，以《草堂》二词出太白也。予谓太白在当时，直以风雅自任，即近体盛行七言律，鄙不屑为焉，宁肯事此？且二词虽工丽，而气衰飒，于太白超然之致，不啻穹壤；藉令真出青莲，必不作如是语。详其意 　　调，绝类温方城辈，盖晚唐词嫁名太白耳。”按诸上，引《北梦琐言》与此说相合。近世胡适作《词选》亦云然。 　　平林漠漠烟如织， 　　⊙○⊙●○○▲ （仄韵） 　　寒山一带伤心碧。 　　○○●●○○▲（协仄韵） 　　暝色入高楼， 　　●●●○△（换平韵） 　　有人楼上愁。 　　●○○●△（协平韵） 　　玉阶空伫立， 　　⊙○○●▲（三换仄） 　　宿鸟归飞急。 　　⊙●○○▲（协三仄） 　　何处是归程， 　　⊙●●○△（四换平） 　　长亭连短亭。 　　⊙○○●△（协四平） 　　二、忆秦娥（思秋）李白 　　〔题考〕 《词综》载此词，调名《桂殿秋》。《苕溪渔隐丛话?桂花曲》云：“仙女侍，董双成，桂殿夜凉吹玉笙……”此《桂殿秋》一名由昉。此曲据许彦周《诗话》谓李卫公所作。《湘江诗话》谓均州武当山石壁上刻之，云神仙作。《词综》引吴虎臣云：此太白词也。而《词苑丛谈》则谓晚唐人词作（见上篇）。然此调与《菩萨蛮》为词中*古者，郑樵《通志》 　　云：“二词为百代词曲之祖。”信然。此调别名甚多，计有《玉交枝》《碧云深》《双荷叶》，又曰《秦楼月》则与《忆秦娥》同取词中首句名之也。 　　〔作法〕 本调为46字。“秦楼月”“音尘绝”二句俱叠，“灞”“汉”二字必用仄声；而名家尤多用去声，音调始畅。**句为平平仄。次句为辘轳体，**字必须用平，否则两“秦”字不能辘轳。第三垒句即上句之末三字，第四、五句均四字，为平平仄仄，仄平平仄。后半改首句为七字，句法与《菩萨蛮》首句同。余与前半无异。（**句第二字，第二句第三字，第四句**、三字均平仄不拘。） 　　箫声咽， 　　○⊙▲ （仄韵） 　　秦娥梦断秦楼月。 　　○○⊙●○○▲（协仄韵） 　　秦楼月， 　　○○▲（叠三字） 　　年年柳色， 　　⊙○⊙●（句） 　　灞陵伤别。 　　●○○▲（协仄韵） 　　乐游原上清秋节， 　　⊙○⊙●○○▲（协仄韵） 　　咸阳古道音尘绝。 　　⊙○⊙●○○▲（协仄韵） 　　音尘绝， 　　○○▲（叠三字） 　　西风残照， 　　⊙○⊙●（句） 　　汉家陵阙。 　　●○○▲（协仄韵） 　　三、调笑令（宫词）王建 　　〔题考〕 《乐府诗集》载，中唐时《三台调笑》等六词，即所谓《中唐六调》；本是六言乐府诗，后乃演为长短句之词。《调笑》，《词谱》作《古调笑》；《韦江州集》作《调啸》。一名《宫中调笑》，一名《转应曲》，一名《三台令》。胡适《词选》云：“《调笑》之名，可见此 　　调原本是一种游戏的歌词；《转应》之名，可见此词的转折，似是起于和答的歌词；《三台令》之名，可见此调是从六言的《三台》变出来的。”白居易诗有“打嫌调笑易”句；自注云：“《调笑》，曲名也。”于是可见此调成立于中唐之际也。 　　〔作法〕 本调凡32字。起为二字叠句，平仄一定。第三句为平起仄韵之六字句，第二、三字平仄可易。第四句换平韵，为平起平收之六字句，**、三字平仄不拘。第五句亦为六字句，仄起平协，**字可仄。第六、七句，则以上句末二字颠倒而重叠之，换仄韵。末句则与第五句略同，特协仄韵，而第三、五字平仄亦可通用耳。通首凡三换韵，以六言句为主，盖犹带乐府《三台》之旧面目。两字叠句，实为拗体之滥觞；而第六句即为上句末二字之 　　倒装，亦为定格也。 　　团扇， 　　○▲（仄韵） 　　团扇， 　　○▲（叠句） 　　美人并来遮面。 　　●⊙⊙○○▲（协仄韵） 　　玉颜憔悴三年， 　　⊙○⊙●○△（换平韵） 　　谁复商量管弦。 　　⊙●○○●△（协平韵） 　　弦管， 　　○▲（上句末二字颠倒，换仄韵） 　　弦管， 　　○▲（叠句） 　　春草昭阳路断。 　　⊙●⊙○⊙▲（协三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