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异之物:建筑与哲学

根本性（激进性）让·鲍德里亚：我们不会从无开始，因为，依照逻辑，无更像是个终点。对于根本性（激进性），我更多从写作、理论方面来设想，而不是从建筑方面。空间的根本性对我更有吸引力……但是，也许真正的根本性实际上就是空无的根本性。存在着一种作为空无的根本空间吗？我想弄清楚这一点，因为我这一次终于有了机会来揣摩人们如何能够填充一个空间，如何能够一边组织空间，一边同时设想着空间的根本的延展性之外的东西。空间的根本的延展性即在垂直方向和水平方向，在一个一切皆有可能的维度中的延展性。然而，必须让某种东西变成实在的……所以，我想要向让·努维尔提出下面的问题，既然我们必须从某个点出发，那么我们就从*简单的问题开始：“存在一种建筑学意义上的真吗？” 让·努维尔：你说的“真”是什么意思？ 鲍：建筑学意义上的真，并非真实或者实存，而是这样一种意义，即人们想弄清楚：建筑学消弭于它的参照物、目标、用途、模式、程序，那么它会不会超出这一切，消弭于另外的什么东西里，而那才是它真正的目的，或者说那才是让建筑学能够超出它自身目标的东西……如果超出了实存的界限，建筑学还存在吗？论建筑学的几个独异之物……鲍：我之前从未关注过建筑学，我对于其主题没有特别感受。我关注过空间，是的，关注过在所谓的“建构”之物中的所有让我产生空间眩惑的东西。那更多是诸如蓬皮杜中心、世贸中心、生物圈二号那样让我着迷的建筑物，即几个独异之物，但它们对我而言并非准确意义上讲的建筑学的奇迹。吸引我的东西，并非这些建筑物的建筑学上的意义，而是它们所反映的世界。诸如世贸中心双塔这样的建筑物，如果我要去把握它的真，那么在那个地方，建筑在用一种完满的、建构的形式，在某个社会的语境中在进行着表达，在进行表意，而在这个社会中，实际上已经初步呈现出一个超真实(hyper-réelle)的时代。这两座塔楼看着像两条打孔的纸带。如今，人们大概会说它们相互克隆，而且它们已经在被人克隆着。它们是对我们时代的提前预告吗？所以，建筑学并不是处在现实中，而是处在一个社会的虚构中，处在具有预示性的幻影中吗？或者，建筑学仅仅反映着已经存在于那里的东西吗？这便是我向你提出问题的原因，这个问题是：存在一种建筑学意义上的真吗？即是否存在建筑与空间的一种超感性（supra-sensible）的终极目标？ 努：在回答你的问题之前，我想说这次对话是一次绝佳的机会，用与我们建筑师习惯使用的术语不同的词语来谈论建筑。你知道，我认为你是当下有担当的知识分子。换言之，对于所有让人不自在的问题，对于所有真正的问题，你都有一些论点，一些诘问，它们都是没有人愿意听到有人提出的。我不知道，今晚我是否能够在你声称并不熟悉的，较少关注的这个领域里引发你的一些论点，但我将会尝试去做。*近，我浏览过你的一些著作，我很高兴看到我们两人之间距今12年前的一次对谈是你*多谈及建筑学的一次。在那一次对谈中，我发现了*多的符合建筑学思想的东西，超过了你关于纽约或蓬皮杜中心的论述。我注意到你关于那些大项目所代表的“怪兽”（monstres）和关于会对我们构成问题的某些极端立场的思考。 如果我们尝试谈论建筑学的界限——这是我感兴趣的——，那就要始终自我定位于这一知（savoir）与不知(non-savoir)的边际。建筑师的冒险正在于此。这一冒险，定位于一个真实的世界中，在一个包含着共识的世界中。你在某个地方说过，要想存在诱惑，就必须存在共识。而建筑师的职业，显而易见是一个围着诱惑模式打转的职业。建筑师处于一种独特处境中，他并非传统意义上的艺术家，不是面对着白纸沉思的人，不是面对着画布工作的人，我常常将建筑师比作电影导演，因为我们几乎有着同样的约束，我们进入下面这样一种处境中，我们必须在明确的时间中，用给定的预算，为给定的人，出品一个东西（objet）。而且，我们是与一个团队一起工作的。在我们的处境中，我们会受到审查，以直接的方式或者间接的方式，以安全的名义，以金钱的名义，甚至以堂而皇之的审查的名义。在我们的职业中，我们有一些职业审查者。一个法国的从事建筑的建筑师，人们可以称他为“法国建筑审查员”。这恰恰是同一回事。我们处在一个有边界的，受到限制的领地（地块）里。以此为出发点，我们能够在何处找到一种自由的空间和一种超越这些限制的手段？就我而言，我是从几个事物的衔接关系中去寻求的，尤其是在对一种预设思想的表述中去寻求。那么，是否必须使用“概念”这个词呢？我很早的时候使用过这个词，我知道这是个在哲学意义上恰当的词。而随后，人们可能更愿意援引德勒兹而谈到“感知物”（percept）和“感动力”（affect），但问题不在于此。问题在于能够将每个方案与某个概念或者先存的思想衔接起来，与某种独特的策略衔接起来，这种策略让一些感知力达成协同（或者有时达成矛盾），这些感知力彼此之间结成某种关系，它们将会对一个我们所不了解的地点做出定义。我们始终处于一个创新的领域，处于一个非知识的领域，处于一个风险领域。这个我们所不了解的地点，如果我们应付得好，它可能变成一个属于某种秘密的地点。而从那一刻起，它会承载一些属于宿命意义的东西，这些东西是属于刻意的未加以控制的领域的。在我们加以控制的东西与我们引发的东西之间，必须找到某种剂量配比。我至今尝试实现的所有建筑，都是以这三样事物的衔接为基础的。然后，它们对应着某个概念，我们知道，这个概念是让你感兴趣的，那就是虚幻的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