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中国生态文学读本倾听一片萌芽

　　《倾听一片萌芽》：　　钱烛是在福永街道的某个广告公司做文案时认识老林的，当时公司为了宣传，特地订制了一批环保袋用来免费发放，上面印着公司的名称、地址和办公电话，由她和一位女同事负责发放。那年刚提倡环保购物袋的使用，去超市购物不再有免费的塑料袋发放。　　老林身材矮小，夹杂在一群年轻人中间，银发烁烁，偶尔被人挤一下就有些摇晃。钱烛注意到他，特意对同事交代了一下，袋子先发给老人。同事向钱烛挤挤眼睛，不满地低声说道：“他都来了两次了。”钱烛笑着说，老年人嘛。可是，他又先后来了四五次，从钱烛手上断断续续拿走了四五个环保袋。第六次，他甚至换了一身衣服，还特意戴了一顶帽子，样子有点滑稽。钱烛不禁笑起来，对他说：“叔，你又来了啊。”这个“又”字让他略显急促，喃喃地说：“啊？是，是啊，我经过，经过。”当然，她倒宁愿相信他是真的经过。想想，一个老人家，穿过密密匝匝的人群，就为了一个环保袋，况且，他还不惜乔装打扮呢。实在够令人费解的。如果说*开始钱烛还认为他只是贪小便宜的话，到这个时候，她已经彻底改变了想法。她很好奇，他到底是为了什么才要收集这么多环保袋啊？却又无法去问他。很明显，她已经让他难堪了。　　巧的是，某天，钱烛到公司附近的一家西餐厅吃饭，再一次遇见了老林。为了区区几个环保袋不辞劳苦的老人却出现在西餐厅，若不是他向她打招呼，钱烛几乎要认不出着装讲究的他。眼前的老人让她充满了好奇。老人大方地在钱烛对面坐下来，憨厚地笑了笑，对她说：“姑娘，想不到还能在这儿碰到你！”钱烛将手中的刀叉放下，问：“叔，您贵姓啊？”老人回答说他姓林，她便没了话，内心纵然再好奇也并不打算深究。　　默默坐了一会儿，老林对钱烛半是解释地说：“我在等我的儿子。”她点点头，回答他：“没事，您就坐在这儿等吧。”过了一会儿，老人的儿子过来了，是个年轻人，他误认为钱烛是老人的朋友，坐下来点了餐。　　父子俩吃饭的时候，老人突然笑着告诉儿子，上次拿的那些个环保袋，多数是从钱烛手中领走的，年轻人抱歉地向钱烛笑了一下，似乎要解释什么，她下意识地说了一句：“没什么，老人嘛。”老林将笑脸低下去，这样说：“我儿子已经给我做过思想教育工作了。”　　年轻人递给钱烛一张名片，是一家物流公司的老总。她说自己肯定比他年纪大，不如叫他小林吧，年轻人不置可否。两个人随意地聊了起来，他当然是说生意经，而钱烛更多的是聊一些软文和硬广。老林在一旁插不上话，也许是觉得无趣，他说自己要去一趟洗手间。　　老林前脚才离开，小林话锋一转，摇着头说：“这老人，拿他没办法啊。你说如今我这生意做得也不算小了，在深圳有房有车，他还贪小便宜呢。”沉默一会儿，又说，“好多时候，他的做法都让我觉得没面子，说他又不听，我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看着小林满脸无奈，钱烛不知道该说什么，一味地笑。紧接着，小林又讲开了：“我跟你说这么件事啊，有一回，我在客厅和朋友聊天，聊着聊着，突然听到隔壁房间老是传来哗啦哗啦声。我就奇怪啊，那声音还蛮大。我让我老婆去瞧。瞧了一会儿，她回来了，也没说是什么原因，我也没问。才安静了没一会儿，那哗啦声又传出来了。我老婆瞪我一眼，说：‘你自己去瞧瞧吧。’我过去看，气不打一处出来。你猜怎么着？老人这是在踩易拉罐哪。也不知道他何时从外面捡了好多空的易拉罐回来，藏在家里，这会儿要整理了，一脚踩一个。我觉得那个难堪啊，要是朋友不了解情况的，还以为是我不孝顺，不管老人，不给他钱花，要他自己去捡垃圾换钱用呢！”　　钱烛能理解小林的想法和心情，也能理解老人。20世纪四五十年代出生的人是真正挨过饿，吃过树皮、啃过树根，忍不住去捡可以换钱的东西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而年轻人要面子，别说是有钱人，就算是没钱的人也喜欢打肿脸充胖子，这也是再正常不过的。钱烛正想对小林说些自己的看法，老林回来了，他手上多了几个塑料瓶。她注意到小林的脸黯淡了下去，忙打圆场对老林说：“叔，你这么一会儿工夫从哪儿找来这些瓶子啊？”老林不好意思地笑起来：“那地上扔了这些个，我看要是有人不小心踩那上面了，非得摔个狗啃泥不可！”小林说：“拜托您咧，甭说瞎话，这西餐厅怎么会有人扔塑料瓶子？就算是有，您能不能别往回捡，往垃圾桶里扔了，行不行？”老林怔了一下，说：“其实，这就是垃圾桶里的，是可回收垃圾，我看餐厅也没有分类处理，就一股脑地全放一块儿去了，到时肯定也就不管不顾地胡乱丢了。”小林轻轻敲了敲桌子，语气颇为无奈：“看看，我就猜到了，我说您哎！”钱烛笑起来，说：“叔，你心真好，这里的垃圾桶确实没有分可回收和不可回收，带出去扔进马路边的那些垃圾桶也蛮好的。”老人没再说话，他慢悠悠地从原先坐的座位边上的包里摸出一个叠得整整齐齐的环保袋来。钱烛认出那就是她发给他的众多环保袋中的一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