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丽时代宋商往来研究

本书是针对高丽时代每年有数百名宋商往来高丽进行贸易这一事实而展开的实证研究。时至今日,乘槎渡海仍是险难之事。所以人们对于海与船的印象,尚且停留在“难以靠近”“有危险性”的层面上。实际上,在下列现代流行歌曲的歌词中就有这种认识的体现。



不知还有多远 令人怀念的首尔

浪涛截断去路 想往却无法前往

大海你若是陆地 大海你若是陆地

在船离开的码头我将不会哭泣

啊! 大海你若是陆地

我又怎会与泪水相遇

——选自《 大海你若是陆地》

你我之间若没有这海洋

离别便不会将彼此灼伤

渡轮从日落的码头出航

教人心痛 教人心伤 我不愿眺望

海鸥也同我的心一起 哽咽泪光

——选自《 教人心痛》



这两首曲子均以男女离别为素材,其共同韵味在于离别的伤痛均来自于海与船。沉浸在离别悲伤中的人,其实大可和心上人一同乘船远去,或者乘坐下一趟船随之而往。 但人们却偏偏不这样做,反而将离别的冤屈苦闷归咎给海与船。表面上,他们分开之后在哭诉着无法追随心上人并埋怨大海,然而真正想埋怨的对象,其实应该是弃自己而去的那个人。像这样在逻辑上并不通的歌词,恰恰表现了习惯于陆上交通的现代人对于大海和船只的消极认识。 作者在悲伤的歌词中,影射出大众对于海的情感:那是一个靠步行无法前往的畏途。

然而在运输手段尚不发达、交通网络尚未形成的高丽时代,人们对于海和船的认识与现在截然不同。1081年4月,崔思齐以遣宋使臣身份,前往宋朝进贡方物并答谢宋朝皇帝下赐的医药。 他曾在船头赋诗一首,恰如其分地展现了当时人们对海的认识。



天地何疆界,

山河自异同。

君毋谓宋远,

回首一帆风。

——《 补闲集》卷上



在崔思齐眼中,隔着西海*那一端的宋朝并非遥不可及,而是靠着“一帆风”便可以抵达之处。 高丽人在本国国内旅行时,也是使用船只更为方便。一般而言,人们乘船到达距离目的地□近的一处上岸后,再骑马或徒步前往终点。在当时,可以说水路与海路尽管多少存有危险,但仍是高丽的主要交通线路,陆路只是起到连接的辅助作用罢了。因此,崔思齐在坐船时没有表现出太多恐惧,这也就不足为奇了,因为船只对他而言是习以为常的交通工具。

崔思齐前往宋朝时所乘坐的船只,其掌舵者并不是高丽海商,而是往来高丽的宋商。宋商为了在高丽追求货殖而往返于两国之间,同时也会顺带搭载往来于两国的使节或其他人物,并从中获取报酬。崔思齐一行正是宋商船舶的乘客。宋商们的活跃身影以及经常往来高丽等事实,通过以往研究已广为人知,几乎所有的教科书或概论型著作中均有提及。

本书基本上以既有的研究成果为基础,试图证明有着更多的宋商,从相当早之前开始便尤为频繁地往来于高丽。 在此之上,本书还将对每年前来高丽的宋商中总会有一部分人留下来这一点加以说明。“有很多的宋商前来”与“有更多的宋商前来”不过是宋商往来在数量上面的差异而已,但是时刻都有宋商滞留于高丽这一点,便是与以往宋商往来研究有着质的不同了。倘若果真如此,那么我们将不得不大幅修正关于高丽时代贸易史的基本观点,这也意味着我们可以展开如下思考:

自成宗时期(981—997年在位) 以降,高丽一方面禁止本国人出海贸易,一方面却并未限制宋商前来高丽行商。 因此宋商得以频繁地往来于高丽,并在礼成港和开京客馆——通常被称作唐商馆——中展开活动。同时,东女真、西女真、黑水靺鞨、日本、耽罗(在归属高丽之前)等周边国家或民族也开始前来高丽。 他们不仅被高丽国王授予武散阶并得到回赐品,自己还会主动前往附近的宋商客馆内进行贸易活动。他们通过与高丽的外交关系获得了政治上的权位和经济上的利益,同时还实现了与宋商之间的连线。

如此一来,以高丽为中心,宋、黑水靺鞨、东西女真、日本及耽罗所连接而成的东北亚地区的贸易网络便形成了。 由于高丽在政策上禁止高丽商人出海贸易,西海海上贸易的主导权便转入了宋商手中。但高丽通过允许宋商自由往来本地进行贸易,实则成为了东北亚贸易的中枢。

另一方面,载有租税与贡物的漕船以及载有产自各地、销往开京的物品的船舶,均汇聚于礼成港,实现货物集散。若宋商也滞留此处,那些船员便可以在结束工作时,与宋商交易一些地方民众所需的物品之后再返航。宋商无须辗转各地,只要停留在礼成港,便可以在高丽国内的商业网中“大显身手”。

宋商贩卖给高丽百姓的物品中包括华丽的丝绸、高水准的工艺品、儒佛典籍等等。这些物品的流入,正意味着当时□前沿的技术与知识的传入。也正是因为高丽人能够时刻通过宋商接触到当时□□水准的宋朝印刷术与瓷器,他们才可以制作出高丽大藏经、青瓷等□□□的文化遗产。

以上假设尚需今后通过史料进行充分的探讨来证实,但“时刻都有宋商在高丽”这一点是□基本的研究前提。只有这样,国内外的交易才会成为必然。否则,上述交易不过是偶然性的商品交换而已,很难激活出真正的贸易往来。

在这本微不足道的作品刊行之际,要借此感谢以下几位。 面对庞杂的宋朝文献资料在搜罗上的难度,过去国内学界关于高丽时代对宋关系史的研究基本上大部分是依靠宋史研究者而得以展开的。但随着□近《宋代丽史资料集录》(张东翼,首尔大学出版部,2000)和《十至十四世纪中韩关系史料汇编》(杨渭生等编著,学苑出版社,2002)等涉及高丽的宋史资料集的出版,韩国史研究者也得以直接阅读相关原始史料。 尤其是笔者因中文解读能力稍显不足,更是从上述资料中获益匪浅。从学者的道义出发,须在此致以谢忱。

在初稿写作之时,内人朴胤珍每每能提出建设性意见,使文章趋于完善;酷爱美术和历史的小女李东畴也总能助笔者更专注于研究工作。高丽大学高丽时代史专业的研究生们对本书所录史料进行了细致校正,为提高本书的可信度做出了相当的贡献。景仁文化社的文瑛周老师不仅对本书作了精心装帧,更承担了繁杂的校订工作。

此外,对于引导笔者走上贸易史研究之路的财团法人海上王张保皋纪念事业会、支援研究经费的韩国研究财团、提供封面照片的国立海洋文化遗产研究所等,均在此一并深表谢意。

2011年9月

著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