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海集

结识云盖寺是一个非常偶然的偶然。 那年出席厦门东南亚文学研究中心举办的会议，和会议负责人老朋友陈育伦、庄钟庆、郑楚在厦门大学逸夫堂喝咖啡聚谈。我和陈育伦说起我*近研究方向转变，多注意民间信仰的课题。陈老师听后，一声不发，突然身影消失，十多分钟后匆匆回来，手上多了一本厚厚的书《清水岩志》，说送给我参考，并表示会带我到清水岩参访。 第二天一大早，陈老师来了，车后面还坐了一位年轻人，厦门大学人类学系的老师刘家军。清水岩当然去了，清水岩的仙境，清水祖师的事迹，深深植入我的记忆。而这次的专访，让我意外惊喜的，是我跟刘家军的结识。 个子小但结实的身材，他在车内不停讲述学术梦想与计划。身影小但梦想大，这个年轻人很快就拉近我们间的距离。我们谈得很多，非常投机。 第二年他邀请我和谢正一、陈隆昊参加“台湾公”吴英将军的会议，我们又见面了。为进一步了解吴英将军，刘家军带我们走访奉祀吴英将军的厦门观音庙大观院，以及寺院旁的吴英祠堂。这次的走访让我们认识大观院主持果华师父和另一寺庙负责人郭琼花。 果华师父跟我们讲述大观院的历史，以及在泉州创建另一座寺庙云盖寺的传奇经过。她怎样以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竟能在众人的扶助下建起这个寺庙。虽然是娓娓道来，其中曲折的故事让我们掀起参访云盖寺的激情。 晴朗的天犹如我们清净的心，我们三人在郭琼花的带领下乘车出发，人在车上，心已飞到云盖寺。而人到云盖寺，眼前的景色又跟早前所想的不一样。一进宽大的寺门，哇！那何止是三两座庙宇，简直是一山的建筑。 车走在寺内宽敞的路上，我们看到辉煌的几十石阶上的天王殿，一座很大的方型建筑，郭琼花说是佛堂，车子转几个弯到达办公室，下了车，眼前就是圆通殿，殿内高大的千手观音神像，庄严肃穆，手上法器据说常发出多种颜色的光彩。圆通堂前是大雄宝殿，尊奉三宝，三宝神像巨大。两旁有十八罗汉。圆通殿两旁建筑为延寿堂和报恩堂，报恩堂左旁有一道路直通玉佛殿，星君殿和供奉八仙的神坛。玉佛殿前庭非常宽敞，星君殿神坛建构特别，是一座360度圆形的神坛，从星君殿远望，天上鱼鳞白云与蓝色天空交错，蓝是那么的深，而白色的云在飘动，仿佛鱼儿在海面漫游。天似乎是海，而海升华为天了。“云盖”之名，当出乎此。 犹记得我从新加坡国立大学退休后，龚鹏程教授邀请我到台湾佛光大学任教，我曾在一篇文章中写到佛光大学的云： 第二次步入佛光校园，是阳光普照的十一月。迂回的山路增添了校园的奥秘，路边的巨石：离垢天、广妙天，净化了进山人的心灵；十六亭桥开阔了人们的眼界。就在荡胸净灵的境况下，我进驻了云来集（宿舍），云起楼（研究室）。云起云来，确实点出了佛光的灵境。 坐看云起，在这里可以获得印证。荡胸生层云，也并非虚言。而更动人的是，在微风中，云飘动了，缓缓起舞，飘过树梢，飘过屋角，飘入研究室，坐在办公桌前，也仿佛坐在云端。 云盖寺的云，不正展现当时的灵境么？怎么会是那样的机缘巧合？所以当云盖寺负责人后来要我为寺里的建筑群提名时，我就给出了云起楼、云来楼、云聚楼、云海楼、云台阁等等的名称。 当时龚校长在台湾办校，一心要把传统书院的理念贯彻在佛光大学中，巧的是，郭琼花那时指着寺院中的一座四层楼建筑，说希望我能帮忙在那里成立一个书院。于是郭琼花、刘家军和我积极筹划书院的成立。书院在敬奉观音菩萨的寺庙中，我们就给书院命名为“大观书院”，并请龚校长为书院牌匾题字。在观音菩萨寺庙中发扬传统书院精神，我们给书院院训定为“明道慈悲”。书院成立那天，来宾云集，热闹非常，龚校长也来了，他看到寺里建筑群的名称，以及书院计划展开的活动，笑个不停。 我说，结识云盖寺是一个偶然的偶然。但是，你会相信，这是一个偶然的偶然么？ 结识云盖寺是一个非常偶然的偶然 终于登上前往金门的渡轮了。 渡轮缓缓开动，厦门五缘码头渐渐远了。海面一片平静，但是我的思潮是波动的。三十年前就经常在新加坡和台湾之间为学术会议来回跑动，却一直没有到过金门。十多年前在佛光大学讲课，驻校作家杨树清邀我到金门，由于腾不出时间无法成行。但是金门不断萦绕在我脑海中，不停召唤。 太太老说她外公来自金门湖下，岳母早年跟着南来，三姨名为“福气”，却没福气，年纪轻轻就踩到地雷死了。太太是比我更希望到她母亲的乡下看看的。 到达金门，老友陈宗保在谢正一邀约下已早在码头等候。到酒店卸下行李后，开始一系列寺庙的走访，**个目标就是湖下村。 我喜爱走访有历史的村落和寺庙，虽然现在年纪大了，仍然乐此不疲。因为它们经常牵出许多动人甚至可歌可泣的事迹。 金门村落的特色，是以姓为单位的聚集。这是一个有长远历史的传统。唐代牧马监陈源带领蔡、许、翁、李、张、黄、王、吕、刘、洪、林、萧十二姓，到金门岛各地牧马，成为开垦金门的前驱移民。后来移居金门的，也多是根据姓氏散居各地。一路上，陈宗保不断跟我们介绍金门岛各村落，古宁头多李姓、金磐山多翁姓、后水头村多黄姓、列屿东临村多林姓、后头村多方姓等等。而湖下多为杨姓。你问金门人姓杨的住处，都会指向湖下村。 车子到了湖下，下了车，发现年轻人很少，说是多往台湾求学或求职去了。我们走向湖下重要的地标双忠庙。看到寺庙前面悬挂的武安尊王灯笼，就唤起儿时的记忆。 那时父亲常带我到新加坡丝丝街101号2楼福建杨氏公会会所。同一层建筑3楼是金门湖下杨姓移民聚居的所在。当时金门湖下杨姓居民，和其他新加坡居民一样，多从外地移居而来，到处根据同乡或同宗的关系，成立“估俚间”，互相照顾。湖下杨姓成立的估俚间，因为湖下村另名湖峰村的关系，就称作湖峰社。 金门湖下移民，多从事舢舨业。和码头工人抢码头、抢工作是当时经常发生的事，因此常常和其他估俚间发生冲突。我太太住在离湖峰社不到二十米的地方，她家是经营咖啡店的，咖啡店多信息，时常听到外边有人说，要拼估俚间了，她连忙到后巷的草场把游玩的弟弟喊了回来，赶紧关上店门，一群人躲到楼上，偷偷往关闭的窗缝往下看。不久呐喊声大作，玻璃瓶破裂的声音不断响起，还有刀棍交接的声音，以及人们的惨叫。警车到来时，一切才停顿下来。大家才敢开门外望，只见玻璃碎片满地，断裂的木棍散乱地到处都是，还可以看到斑斑血迹。太太还说，我们店隔壁一个二十多岁青年，就在一场火拼中被刺死。 湖峰社*让人感到温馨的是武安尊王的诞辰了。武安尊王农历4月25日诞辰。神诞前几天，湖峰社附近闹腾腾了。附近的居民，不论是不是金门湖下人，都准备金银纸、祭品，参加尊王的祭拜。丝丝街101号的木板楼梯不停地哇哇响，一整天人们上下不停。武安尊王绕街活动开始了，在前面的是一位乩童，不断挥动长鞭，金铜色的刀不停地往背后砍。后面是另一位青年，一把长枪从嘴巴的一侧穿向另一侧。“好吓人哟！”我太太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