码洋哲学中国网络文学阅读潮流研究(精装)

第二章 连接世界：从“社交、社群、社区和社会网络时代”到“生而如蚁美如神” 猫腻和《将夜》只是一个接口。 他/它把每一个“独孤星球”和所有人的“沟通宇宙”连接成了一个整体——我们把这个社交、社群、社区和社会网络时代的世界，命名为“连接世界”。 这使得我们在解读、诠释和建构猫腻的《将夜》时，有了一种全新的理念、立场和方法：我们所遵循的不是传统文本/作家/作品中心论，甚至不是泛文娱的受众—产品互动论 （尤其是粉丝中心化），而是用户网络社会（社交、社群、社区和社会网络）时代的连接世界。 解读猫腻和《将夜》的“蚂蚁哲学”，是为了诠释我们“活着且为了活得更美好”的时代境遇，构建起“生而如蚁美如神”的美好生活指数。 “蚂蚁哲学”是猫腻一直贯穿《将夜》全文的思考。人类就像蚂蚁一样渺小，面对那种裹挟一切的时代潮流，深深产生“无力驾驭”的感觉——21世纪以来，中国人*深切的感受是什么？就是这种“无力驾驭感”！ 在这个时代，现实世界是如此的庞大，我们是如此的渺小！就像一只蚂蚁，直面浩瀚的星空，往往有一种极度的无力感。关键还在于，并不只是在那些重大的世界性事务面前，我们才会有这种无力感；当我们试图紧握人生的小方向盘，驾驭自己的个人事务时，也往往会有这种无力驾驭的无力感！ 这是一种无力干预重大事务，甚至连自己生活中的小事都无力驾驭的渺小感。这个社会、时代和世界的重大事务完全在我们的掌握之外，“小人物没有什么可为的”；而关系到我们切身利益的个人事务又往往控制着我们，“有时候我感觉我无论如何都不能控制自己的生活”——尽管我们无不努力用双手牢牢掌握着自己的方向盘，但“无论我做什么，事情都不会按我的方式进行！”① ①参阅庄庸、王秀庭：《网络文学评论评价体系构建：从“顶层设计”到“基层创新”》，“互联网+”新文艺丛书，福建教育出版社，2016年版。 但是，渺小也是美丽的。即使渺小如蚁，事小如斯，为了追求美好生活，我们也要有去推动时代车轮的勇气和担当！ 这就是“生而如蚁美如神”。 **节 用户网络社会时代：从“主角是英雄”到“读者才是主角” 比“新受众”更为重要的，是“新需求”。 千百年来，主宰着人类讲故事和听故事的核心模式之一，就是“超级英雄”。比如，从史诗神话中的千面英雄，到漫威宇宙中的超级英雄——他们都有“救世主”的人设，把普通人拯救出水深火热。 但是，21世纪以来，整个时代的精神正在发生变化。 从“草根逆袭”到“主角为王”，宰制中国网络文学二十多年发展的爽文时代，映射了普通人可以通过“金手指”成为绝世强者的心理需求机制。 这和超级英雄的诞生机制是完全不同的：超级英雄渴望成为白马王子、白袍骑士和救世主，把解放的力量融入外来者的力量； 但是，“逆袭为王”却把解救的机制，放在自己身上：我就是王，我就是主角，世界因我而变——不是我为世界而变，而是世界为我而变。 无论是九个王子围绕着我一个人转的言情争爱，还是穿越救国、重生第二人生，都体现出这样的特别。 于是，从超级英雄到草根逆袭，千百年的救世主论调被解构和重构。中国网络文学改变了接续千年的爽点机制：从“超级英雄”的期望值，到“我就是王”的代入感。而这种改变是根本性的。 但是，当下，国家意志和国民心态两股潮流汇合，夹逼整个中国重塑“国家英雄或国民英雄”——网络文学如何变革和创新，才能重塑国家英雄、国民英雄，特别是“人民英雄”？ 英雄是人民群众的杰出代表；而人民群众是谁？就是我和“我”们！而“我”们的爽点机制是什么？就是：我们不是配角、跑龙套的！我们更不是炮灰。我们就是自带光环的时代主角。 于是，需求倒逼供给侧的变革与创新，网络文学就需要在这两种机制之中找到恰当的结合点、平衡点和引爆点。 当历史上那些超级英雄一一出场时，我们已经不习惯当配角、跑龙套，甚至成为那个很悲催的被拯救者了——当吃瓜群众，搬个小板凳，嗑点香瓜子，我们就是打酱油的：把超级英雄的拯救之旅，当作马戏团耍猴的，围观一下，评头论足一下，偶尔嫌一下他的颜值不够高，也就罢了。 结果猝不及防地被背后一股不知来路的力量狠狠地推进了场，变成了场中人，当配角、跑龙套，甚至还得配合超级英雄及与其相爱相杀的绝世仇敌，成为那个被解拯或被暗杀的人！ 这怎么可以！ 小爷/老娘——我——不干了！ 我才是那独一无二的主角好不好！ 你们，是系统指定给我当配角的好不好！ 搞清楚自己的身份、角色和台词！别抢小爷我的戏！ …… 这种“我才是主角”的心理需求机制，主导了整个作品的创作和生产——缺什么，就补什么。每个在现实生活中做着主角的梦，干着配角的活，甚至仅仅是个跑龙套的，更悲催的是还时不时成为炮灰的人，都希望通过“小说映照现实、故事弥补缺憾”的替代机制，在故事世界里，真正成为“一切都是我说了算”“地球以我为中心旋转”“整个世界因我而变”，甚至“我就站在宇宙的中心，拥有全部的爱”的创世主角色。 换句话说——我才是英雄！ 请注意，说这句话的，不是作者，不是作品中的主角；而是读者，是受众，是用户，是粉丝，是每一个面对作家作品中的主角进行“阅读和解读”的人。 第二节 接口理论：从“故事世界”到“新社会现实感” 这改变了网络文学的创生、传播和触达机制。 你还在以作家作品文本为中心，审视你的读者、受众和粉丝，以为他们真的以你为王、以你为神、以你为创造世界的上帝而旋转吗？ 错了！ 受众和你是平等的。你们互鉴、交流和融合的关系，才是彼此亲疏远近的轴心。作品、文本、故事，不过是你们沟通的语言和媒介而已。 这还不是真相的全部。 真相是：作品只是一个接口，让每一个独孤星球都能连接宇宙。它让你和整个世界都连接在一起了。 也就是说，作者在创作和生产作品时，其实并不只是在表达他自己，也是通过这种故事星球的接口，跟意想不到的人发生了连接，跟一个意想不到的群体、一个意想不到的世界、一个意想不到的宇宙……连接起来，并连接成一个整体，被接入一个更大的世界、更多重的宇宙之中，从此不再孤独。 读者、受众和粉丝也是一样的。 他们都有把自己跟整个世界连接起来的需求；他们都预留了许多接口；他们都已经、正在、即将成为连接人。 而你和你的作品，不过是一个接口。 宁缺之所以会被选中，和他今天在墨卷上留下的簪花小楷还有对数科试题的迅捷反应有关。书院方面认为他应该有修行方面的潜质；然而负责检查身体的教习却极少见地失了手，失望地发现他气海雪山里居然诸窍不通。 只不过再次经受一次希望与失望的转换。如果无所谓希望，也便无所谓失望。宁缺非常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所以能够平静对待。 谢承运是在南晋时便已经踏入了修行之途，当然没有什么兴奋的点。而王颖诸人今日才知道自己有可能踏入传说中的玄妙之门，却是难抑激动兴奋。 “我不行。”宁缺摊开双手，向众人解释道，“噢……不能说不行……教习说我的意志力没问题，就是雪山气海差了些，身体不适合修行。” 书院点名召唤七人，就他一个人没能通过检查。石坪上的考生们望向他的目光变得复杂起来。有些眼中的隐隐敌意变成了同情，当然也偶有几人眼中全是嘲讽。 唐人尊重强者，但并不会歧视弱者。千年风流养就了他们宽容大气的心境。先前一直看宁缺不顺眼的司徒依兰看着他叹息了一声，同情安慰地说道：“不用太失望，能修行的人终究是少数。你看我们不一样没办法。” “这话有理，而且不能修行也不见得就是废柴。”宁缺从桑桑手里接过水壶喝了口，望着她笑着说道，“我是专业砍柴的。” 说完这句话，主仆二人在暮色下向书院外走去。 ——猫腻《将夜》：**卷 清晨的帝国 第七十七章 暮色中的“学术讨论” 你和作品提供了一个接口。 这个接口很关键，值得你以及你的读者重视；但是也不能太重视，重视到以为自己就是王、读者就是臣仆——他跟你一样，也渴望“我就是主角”“我就是王”的代入感。 所以，你可以对你和作品为他提供了这个世界的接口认真，但是不可以太当真。他因你而接入这个世界；他在这个世界，仍然会以他自己为中心，认为他才是舞台的主角；他正在站在宇宙的中心呼唤爱——剑来！ 于是，你和你的作品就来了！成了他手中的倚天剑、屠龙刀—斩断跟主角、跟作品、跟你的羁绊！ “我知道你们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先前告诉你神殿的要求，不是为了羞辱你，而是希望你们能够重新拥有希望。希望是那样的美好，随后的绝望那该是 多么的痛苦，就像死在诸阀手里的那些官兵们一样。” 宁缺说道：“这确实不是我大唐军民的行事风格，只不过我向来都是个非典型唐人。为了把痛苦回赠给对手，我可以做很多事情，我会非常有耐心。你们将是**批体会到的人，而必然不会是*后一批。” 崔援的脸色苍白无比。先前听到西陵神殿要求唐国把自己在内的数百族人送回清河郡时，他的眼眸深处曾经掠过一丝喜色；此时那些喜色早已消失无踪，也看不到任何希望，便是平静也不复存在，只剩下绝望。 “先前隐约听到了些压抑的欢呼声，想来我们的谈话已经传遍会馆。想着那些欢呼声稍后便会变成惨呼，我就觉得身心愉悦。” 宁缺说完这句话，抽出朴刀向前送去。 噗的一声轻响，锋利而沉重的刀锋缓慢地捅穿崔援的腹部。宁缺开始拔刀，动作很缓慢、很温柔，所以崔援非常痛苦。 崔援捂着流血的腹部，缓慢地坐倒在椅上，脸色苍白，胸膛不停起伏，显得痛苦万分，却一时无法死去。 ——猫腻《将夜》：第四卷 垂幕之年 第二百零五章 不借春雨洗我血 为什么？这样，才会有一种掌控自己人生的感觉。 当整个世界宏大的事务都跟自己没有关系，人生的小方向盘也无法驾驭，每天却又被朋友圈等碎片化的刷屏、聊天、点赞裹挟着往前走时……他们实际上，在这个时代的潮流中，就像浮萍，找不到自己的根系，固定不下来，也无法与他人真正地关联在一起。 因此，他们迫切地需要通过从“人”变“从”，人人成“众”，与世界连接起来，并站在宇宙的中心，掌控自己的人生。 这才是接下来从网络文学、内容创生到整个泛文化娱乐全产业链和大文创全价值链，必须直面的形态、业态与整个生态系统重塑之轴：从“人”到“从”再到“众”，让中国青年与整个世界连接起来，中国青年“阅读新范式”正在发生需求重心的根本性转移——所有的文本、作品和产品，都成为“连接世界”的社交、社群、社区和社会网络的“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