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峡谷城:清新黔江

　　《中国峡谷城》：　　到我记事的时候，黔江城恐怕也还不足万人。只要不是赶场天，街上行人稀少，路遇的人虽然不一定叫得出名字，但必然面熟，而且大约都晓得居住在哪条街巷。老城依山临水，顺着山势形成三条并列的主要街道。前辈们对街道的命名实在不敢恭维，实在缺乏雅趣和想象力，只图方便顺口。中间的主街道就叫大街，百货公司、五金公司、糖酒公司、国营食堂、供销社、文化馆、照相馆散布两边；靠山的叫背街，机关托儿所、县中队、粮站以及大门紧闭的天主堂、福音堂便在这条街上；临河的便叫河街，一头是汽车站、马车站，中间有豆腐店、食品店、电影院，另一头是盐巴仓库和倾斜的木瓦民居。一入夜，只要没有放映露天电影，街巷行人寥寥，路灯稀少而昏蒙，暗影幢幢，独自上街总有些胆怯心虚。城里少有楼房，70年代初建起的四层楼的工农兵旅社，让我们骄傲了好久。　　在大街和背街之间，有一个名叫中宁号的大杂院，大大小小四五个天井，过道迷宫似的曲折幽暗。院外是一块石板镶嵌的坝子，靠边有一口青石箍就的深井，用丈余长的井绳方能打上水来。这里曾是清代的书院，停办后也许为某商家购得，才有了现在的名称。50年代收归公有，供几十家人租住，我家便在其中。邻里之间和和气气，记忆里没有留下吵架角孽的印象。我家隔壁是南下干部，家属也由北方迁来，姓朱，脚小而手巧，擅做面食，蒸出的馒头花样百出，狗儿、兔儿的活灵活现。眼馋的我不时也会获赠一二，宝贝似的把玩良久才先耳朵后尾巴一点一点慢慢吃掉。只是心里嘀咕，明明是“娘娘”，为什么老老少少叫她“朱大爷”？长大一点才明白，在我们的乡音里，“爷”“姨”是难以分清的。　　那时候，城虽小，故事却多，名人亦多。家长里短迅疾传开，每一次的转述都添加了推理和想象，平常事件到后来无不扑朔迷离、惊心动魄。知名人物多出自市井，段罗汉、郭老癫、幺麻子、王幺哥的逸闻趣事小伙伴们如数家珍，相互反复讲述依然开心如初。*为有名的，当数锁匠黄宝清。他的来历无人知晓，四十开外年纪，梳一个油亮的大分头，在工农兵旅社檐下当街摆放一张油黑粗笨的小桌，桌沿固定着老虎钳，钉钉钻钻一应俱全。据说他从不换洗衣服，新的蓝卡其中山服套在外面，衣领层层叠叠，越到里面越黑黢黢辨不清色泽。有关他的传闻很多，散布*广的应该是修电筒的故事。某天赶场，一个山民来修电筒，黄宝清旋开后盖一看，对山民说你先去赶场，半个钟头后来取。待山民转身离开，他迅速退出电池，掉个头重新装上，一掀按钮，亮了，一丝狡黠自得的笑意在油腻腻的脸上一闪而过。山民取件时问要多少修理费，黄宝清一边扭头擤鼻涕，一边张开另一只手的五根指头，瓮声瓮气说：“五角！”　　故乡原由四川涪陵地区管辖，1988年分治成立黔江地区，开始了化茧成蝶的进程。随后，重庆直辖、西部大开发、脱贫攻坚一系列国家战略接踵而至。真是好风凭借力，故乡扇翅翻飞，直上青云。城市大了、新了、亮了，也更贴近人心了。儿时远足才去的西山早已成为行政中心，体育场、体育馆、博物馆、游泳馆先后落成，大众广场、亲水步道、音乐喷泉让父老乡亲的日常生活多了几分舒缓、恬适的情调。走上街头，熙来攘往的人流多是陌生的面孔，盈耳的人声既有亲切的乡音，也不乏南腔北调。新开发的正阳片区、舟北片区由两条隧道相连，将原本僻静的观音岩大峡谷拥抱在城市中间。观音岩两山对峙，河道狭窄。传说两山分为公母，有合为一体之势，为此在悬崖上修建了文峰塔以镇之。少时曾去游玩，当时叫作内塘，壁立的峭岩遮天蔽日，光线昏暗；谷底礁石错综，水流出没其间，暗藏凶险，阴森森令人发怵；发一声吼叫，回音久久不息。现在新建了人行栈道、玻璃廊桥，绝壁上也名副其实雕刻了巨幅观音造像。这个独特而壮观的城市风景乍一开放，便令游人惊叹不已，称之为“东方的卢森堡”。凭借不可复制的自然禀赋，故乡自信而豪迈地以“中国峡谷城，武陵会客厅”的名义，向世界发出了热忱的邀请和深情的召唤。　　如今，多年没有回乡的游子一定不敢相认，这就是过去那个面目灰颓、闭塞破败的小城？记得有一次，在家乡与一位外出多年的中学同学相聚，茶楼下竟然就是他儿时居住的院落旧址。当他得知后，一脸的错愕，环顾四周的楼宇细细辨认回忆，同学们开心地笑了。他欣欣然说：“莫笑莫笑，我真正认得出，那才奇怪呢！”　　确实，变是常态。我们有幸处在一个日新月异的时代，泱泱大国何处不是一派生机？大山里的人或许更有切身的感受，短短几十年便见证了从农耕时代、工业时代到信息时代乃至智能时代的变迁，似乎经历了一个压缩版的千年文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