筚路蓝缕启山林:中华科技英才Ⅱ

“数学的研究是人类性灵的一种神圣的疯癫，是对咄咄逼人的世事的一种逃避。”A．N．怀特海的这句名言用来说明整个数学的起源、发展和性质或许是错误的，但若是用来刻画数学家个人的志趣、性情，则庶几近之。《陈建功文集》的作者就是一位数学家。他的全部作品都属于数学研究和数学教育的领域，于数学之外的事情未尝著一字。文集的附录胪列了作者一生全部著述的题目，计论文69篇，专著7册，译作3本；文集本身则收载了作者各个时期具有代表性的论文凡27篇；书不厚，仅400页。即使条件允许编辑者按其本来意图出一部全集，也还够不上“著述等身”。然而须知，这是纯粹数学，这是开拓者在一无所有的荒原上艰难竭蹶、独立耕耘所收获的成果。凡是亲尝过钻研数学的个中甘苦的人，凡是了解一点中国现代数学从无到有的草创历史的人，都能明白这是一份多么宝贵的精神遗产。 是的，陈建功教授没有留下等身的著述，但他写的文字像他的为人一样，全无虚情，毫不矫饰。他热爱数学事业的一团神圣心火一直燃烧到生命的终点。 一、从小立定钻研数学的志向 1893年9月，陈建功出生在“傍水无家无好竹，卷帘是处是青山”的浙东绍兴。这位未来的数学家是父亲陈心斋与母亲鲁氏的长子，也是父母唯一的儿子，他有6个妹妹。陈心斋在绍兴城里一家官办的慈善机构里任小职员，他秉性正直，廉洁奉公，靠着菲薄的薪水供养家口，生计很是艰难。 绍兴在南宋以前称越州，是一个具有伟大爱国传统的历史名城。越王勾践在这里卧薪尝胆，十年生聚，终于报了亡国之恨，传为千古美谈；南宋诗人陆游在这里谱下了震古烁今的爱国绝唱，“僵卧孤村不自哀，尚思为国戍轮台”；鉴湖女侠秋瑾在这里为驱除鞑虏、推翻帝制洒尽了一腔热血，“一腔热血勤珍重，洒去犹能化碧涛”。故乡的明山丽水，先贤的风流遗范，滋润着陈建功幼小的心灵；国家积弱、政府腐败、列强专横，又激起他强烈的民族意识和雄壮的报国志向。 陈建功从小聪敏，记忆力过人。父亲因苦于无力延师，曾把4岁的陈建功送到一家请了私塾先生的有钱人家做“伴读”。很快，“伴读”就超过了“主读”。他小学是在明末大儒刘蕺山讲过学的蕺山书院里读的，毕业以后，进入绍兴府学堂，相当于现在的初中，当时鲁迅先生正在那里执教。辛亥革命的前一年，陈建功考进杭州高级师范学校。3年里，他迷上了数学，形成了终身从事数学事业的志趣。陈建功是一个具有典型中国性格、中国气质的青年学子，偏偏选择数学作为终身事业，这在他那个时代是绝无仅有的。“唯有读书高”的中国传统社会，并不推崇读数学书，立身致仕的不二法门是读经、业儒、做八股文，虽然那时西学东渐潮流渐盛，“中体西用”的口号也已听了很久，但那是指能够在富国强兵上立竿见影的军械、制船一类的西学，高度抽象的纯粹数学并不在其选。那一时代的人中，因家学渊源走上学者道路的，多是治的国学，或者读工程、医学、矿业、地质等“有用”之学。陈建功能够在伦理、性情、趣味、人格诸方面顽强保持中国传统的同时，从思想上冲破几千年中国旧学的藩篱，毅然走上研究纯粹数学的道路，这与他并非出身于书香门第或者不无关系，再者，确也是他个人的难能可贵之处。 要学数学，只有出国。杭州高级师范学校毕业后，陈建功决定报考官费留学生。但是，在生活的重担下气喘吁吁的父亲希望儿子回乡教书，帮助自己养家糊口。陈建功此时已经成熟了，为父亲分忧解愁，他责无旁贷，但钻研数学的人生道路既已择定。也决不动摇。他并未采取“数学，亦我所欲也；家庭，亦我所欲也。两者不可得兼，取数学而舍家庭也”那样的“英雄”姿态，他的想法现实得多。他给父亲算了一笔账：回乡当小学教师，薪金低廉，家庭经济仍将长期拮据；读官费留学生，则在学期间，他就能以少数助学金补贴家用，学成以后，收入可望有较大增加，不几年，妹妹们就不仅能吃饱饭，也能有机会读书识字了。陈心斋对儿子的打算心悦诚服，凑足盘缠，亲自将儿子送到上海。登轮旗猎猎，送目水悠悠，父子俩挥泪告别。陈建功求学时代曾三次东渡，这是**次。 P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