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孩朝前走(儿童小说)

吉年啦 大石山里没有电，两个人点亮煤油灯做一两个时辰的晚工，便熄灯睡觉；大石山里路不通，两个人一前一后身背青篾篓，踩着青石板上山，再踏着青草皮儿下山，不好走的陡坡，拉一拉手 跨过去；山下没有水塘，吃不上水，两个人结伴到大石山腰里去担，哪怕一天只能挑一担、两担，他们也不心慌。大石山里有好听的虫鸣鸟叫。大石山里有数不尽的稔子果、枇杷果、野桃果。 他们生活的百色市田阳县虽是广西壮族自治区比较偏远贫穷的山区，但这里瓦蓝瓦蓝的天空下有白云朵朵，朵朵白云下有层层叠叠的大石山，层叠山峦里有万紫千红的花草树木。 树木相伴在一起，铺满了山岗，点缀了大地。巴别乡德爱村柳上屯，是田阳县唯一没有地表水的地方，吃水、用水都只能靠天上落下的雨水。因为没有水，柳上屯的人祖祖辈辈没人种稻谷，可以供人们耕种杂粮的地块，也分布在几十座石山上。为了贮存雨水，早些年，有的人家就从老远的巴别街买来水泥、沙石，在屋场边建起大水柜。爸爸黄忠杰和爷爷也砌了个水柜。可是旱情严重时，水柜里还是没有水。 买不起金贵的大米，他们就在七亩地里种下好多玉米，等玉米棒子长成金黄金黄的了，一棒一棒地掰下，剥下玉米粒磨成粉，熬玉米糊做主粮；没有钱买家用，他们就种八角、甘蔗、番薯卖钱；没有太多吃的，遇到粮荒时，一天只吃两顿充饥。为了多些收入，除了种地，他们还饲养了十二头猪、八头牛和五匹矮马。家里力气活儿多，他们和邻里一样，养了马匹当脚力。平时，妈妈黄彩勤下死力做七亩地里的活儿，爸爸黄忠杰就把所有的劲头使在了这些能赚钱、又能做脚力的牲畜身上。要使六畜兴，肚里必有经。黄忠杰念的经，来自借来的书本和报纸。读过初中的他，发现了书里报纸上有用得上的畜牧技术，晚上准会点着煤油灯，用钢笔一个字一个字地抄写下来，反复地看，恨不得把每一个字都吞到肚里去。有了书上教的技术，在缺水少粮的柳上屯，他喂的牲口总是膘肥体壮，让人羡慕得不行。 黄彩勤原本就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后来得了脑膜炎。慢慢地，她的后遗症越来越严重，有时候连气也喘不上。黄忠杰便包揽下田地里所有的活儿，一个心眼儿疼着老婆彩勤，只盼能顺顺吉吉地养大儿子茂益、女儿秀娟。同在一个屯子住的爷爷奶奶，看儿媳身体下不了力做事，就帮衬着儿子儿媳带娃娃们。他们一大家子，努力把日子过得像模像样。就在二叔公家的旁边，黄忠杰推倒旧木板楼，整好地基，搬来大石山脚的石头，使上一仓库的陈年旧木，盖了栋两层楼房。一楼让他的老伙计——那些猪马牛羊住着，他和彩勤、娃娃们住楼上。 李子树叶开始泛黄的时候，天就凉了。山脊开始被寒霜染白的时候，大年来啦。寒霜封住了层层山峦。这一天，是一九八八年的除夕之夜。整整一个下午，奶奶将房前屋后打扫得干干净净，连一片树叶都不放过；爸爸和爷爷爬上山腰去挑水，来来回回好多趟，将大水柜挑得满满的。哥哥小茂益蹲在灶前烧火，把捡来的枯枝利索地拢成把，一把把填进灶肚。小娟儿依傍着哥哥坐在小板凳上，看灶里的火苗一朵一朵地往上跳，听锅里咕噜噜的汤水响，闻猪肉久煮在锅里的浓浓肉香。 小茂益、小娟儿盼哪盼，盼了好久呢，终于盼来了这个可以吃猪蹄的大年夜！爸爸已在木案板上腾腾腾地砍那两只好大的猪蹄了。猪蹄是在灶火里烧过的，烧得半熟，外皮焦黄，发出诱人的香味。小茂益闻到了，小娟儿也闻到了，但他们没有讨要。爸爸说了，这顿年夜饭，必须大家一起做。等做完了，摆上四方桌子，大家都坐好了，爸爸和爷爷给祖宗们敬了酒，爸爸说开始，大家才可以吃。 爸爸把砍好的猪蹄用脸盆装好，一块块往大铁锅里放，又拣了几块干橘皮，抓一把自家种的八角，撒在锅里面。不到一刻钟，肉香更加浓郁了。 在这个大年三十的晚上，一家人按照往年的规矩一起做年夜饭，没有一个闲人。爷爷用火钳夹出一堆带火苗的老柴炭，来烧燃老树蔸。树蔸火渐渐明亮起来，整个屋子变得暖融融的了。做完了厨房活计的奶奶揩净手，麻利地端出细篾针线篮子，就着蔸火的光亮为小娟儿缝布鞋的*后一圈针脚。习惯了低头做事的妈妈，当然也不会闲着。暗淡的灯光下，视力已经很不好的妈妈把头埋得很低很低， 在木案板的一头专注地摊一个黄澄澄的掺了面粉的玉米饼。她头天才从医院出院回家。病情有了好转，手就不闲着了，不过身子还是很弱很弱：做一个饼，要轻轻地喘息几次；远处的油盐坛 子，要把身子靠得近近的才能看见。 她努力地将每一个饼摊得溜溜圆。很快，她摊完了过年要备着的十个饼。“彩勤，你来！我们一起敬老祖宗，求祖宗保佑老三顺利落地，保佑咱家明年顺顺吉吉！” 爸爸牵着妈妈，把酒杯摆上桌， 倒满酒，两个人跪地便拜。“茂益、小娟儿，到明年哪，你们就会多一个弟弟或妹妹啦！” 待大家落好座，爸爸喜气洋洋地宣布。原来，这个六口之家，就要变成七口之家了。除了十一岁的茂益、七岁的秀娟，还有一个可爱的小宝贝已在妈妈微微隆起的肚子里待着了！“压岁！压岁！给压岁钱啦！” 煤油灯下，脸色开始红润起来的妈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包裹着的蓝印花布手绢，取出两张两角的钱，一张给了哥哥小茂益，一张给了妹妹小娟儿。妈妈顿了顿，又取出一张来，这一张，比刚才给兄妹俩的要大。哥哥看出，那是一张两元的票子。妈妈把钱给了爸爸： “隔壁村的会来拜吉年，这得留给他们啦！” 爸爸拿出写春联剩下的一张大红纸，把两元钱包得周周正正，揣进了口袋里。这张大钱会给谁？小茂益不知道，小娟儿也不知道。“这张钱给别人做什么？”小茂益还是忍不住问了爸爸。“过两天，隔壁村的叔叔伯伯会来舞狮子。”爸爸说。于是兄妹俩开始盼望拜吉年，盼望隔壁村舞狮子的叔叔伯伯早一些来到他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