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白风清醉流光

成都雨，散花窗前观流水 我来自北方，喜欢下雨。泛起的土腥味，还有，雨滴滴在水面上的涟漪，都深深地藏在了我的记忆里。 北京下雨的时候，我会打着伞，往雨中走，不是想碰上一位打着油纸伞，像丁香花一样走在雨巷中的姑娘，而是，想听一听雨打在伞上的“噼啪”声响，还有雨打在树叶上“沙沙”的冲刷声。去躲避城市中的喧闹，去独享在雨雾中沉淀出的宁静。 尤其是夏夜的雨声，风声中夹杂雨声。若是已经躺下，我会爬起来，披衣打开台灯，伴着风声雨声，翻翻史书传记，在风雨故人的尘世，穿越时空，千变万变，唯有这风声雨声不变，唯有这书生人情不变。 当我们似乎对这个变化太快的世界感到陌生的时候，那就听听风声雨声，翻翻书吧，有“寒雨连江夜入吴”，有“巴山夜雨涨秋池”，有“黄梅时节家家雨”，有“潇潇暮雨洒江天”，有“梧桐更兼细雨”……原来秦汉英雄，唐宋文人，都曾经在夜雨时分醒来，挑一挑灯花，静心地听窗外雨声，铺纸研墨，写信给远方的人，叙说此夜的心。 我曾把那雨夜感悟，写成了一篇散文——《古往今来听雨人》，发表在中央民族大学的校报上。报纸散发的那天晚上，竟然接到老校长的电话，我还以为有什么突发的紧急公事。老校长在电话的那头说：“学勤，我看到校报上你写的散文——《古往今来听雨人》，是那么的才气逼人，风雨真情，一如我的青年时分。” 而今到了成都，一个多雨的城市，春夏秋冬，都会下雨，配着青砖点缀的川西民居、亭台楼阁，一幅水墨画，把你所生活的城市勾勒，自然得不能再自然。我喜欢下雨天，小雨的时候，不打伞，细雨水雾一般舔着你的脸。中雨的时候，打着伞，看着巷子中的绿树红花，鲜亮舒展。大雨的时候，站在窗前，看窗玻璃上的水雾和水流，用手在上面写字画画，模模糊糊看着远处的建筑，影影绰绰，虚虚无无。 我真是把异乡当作故乡了，是不是？古诗词早已经在我的心中，播下了雨的种子，随风入夜，润我无声，把故乡的概念偷偷转换，转换成翠竹丛丛、烟雨朦胧的山水蓉城？ 我不知道，是不是前世曾经生活在西南多雨的城，隐隐开始相信命运的安排：安排你落脚的城市，安排你喜欢的风景，滋养你的生活习性与这个城市融为一体，滋养你的审美愈加亲近这座城市的调性。 如今正是春天，“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如期而至的细雨，点点瑟瑟，洒在屋檐，洒在路上石板，洒在曲曲折折的河面，薄薄地起一层烟，映衬着河畔葱茏的黄桷树，果真是“蓉城秀色”。 在水街河畔的散花书院，我坐在临窗位置，对着细雨洒扫的河面，竟然生出了一丝惆怅。惆怅地看着河面上雨滴画出的圈，惆怅地看着河面上黄桷树的倒影，惆怅地看着河边层层叠叠长满青苔的石头。 岁月无声，尽在春来海棠枝头红，水流长朝东，若是青春无限好，谁人白发不曾生？随手，写了“绿水悠悠走，日夜不停休，午后，午后，散花窗前观水流”。 古人说，下雨天，留客时，一壶浊酒。若在夜色浓浓的山村，当是“夜雨剪春韭，新炊间黄粱”。要是一个人的时候呢?*适合，在散花书院这样的地方，就是如我这般的模样，一杯茶，一本书，看天上跳下来的雨滴，落入从西岭山川而来的东流水。 柳三变的《八声甘州》，“对潇潇暮雨洒江天”，写的是暮雨清秋一番愁，写的是长江水无语东流，写的是“望故乡渺邈，归思难收”。而我对着春雨淅淅沥沥，竟然泛起了时光易逝的愁。古人“春愁难遣强看山”，我却“惜春长怕花开早，何况落红无数”。春愁萦怀对春水，水在走；我静坐，时光也在走，可我怎么留？ 只好，观雨——观雨滴在河面一圈一圈的涟漪。 观雨，观的是心情，怅然若失，逝者如斯。如果雨大了，就能听到雨声。春雨敲打窗棂，秋雨常伴落叶风。齐邦媛在《巨流河》一书中，以细腻的笔，记下了当年三江汇流的乐山。朱光潜先生在自己的小院中听雨，那番动人的意境堪比雪莱的《西风颂》。 “那时已秋深了，走进他的小院子，地上积着厚厚的落叶，走上去飒飒地响。有一位男同学拿起门旁小屋内一把扫帚说：‘我帮老师扫枯叶。’朱老师立刻阻止他说：‘我等了好久才存了这么多层落叶，晚上在书房看书，可以听见雨落下来，风卷起来的声音。 P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