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长歌

红烧肉的故事 “吃饭啦，吃饭啦！”妻在厨房里喊。我应声出来。女儿也放下手中的作业，走到饭桌前。“又是红烧肉，老青菜。”女儿不高兴地嘟起嘴来。中午饭，为了赶着上班，我们常常是这样打发。女儿带着情绪拿起筷子在碗里翻来翻去，把汤水溅到了桌子上。我皱起眉，没有吭声。妻却忍不住开了腔：“潇潇，你在翻什么！”“我不吃肥肉。”平时，哪怕有一丁点肥肉，女儿都要咬下来往我碗里一扔。妻数落道：“你这孩子呀，这么大了也该懂事了。不挑食才能保持营养的均衡。还有，把筷子伸到别人碗里乱翻是不礼貌的。”女儿索性放下筷子，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一看，赶紧拉过女儿，搂着她的头柔声说：“来，爸爸给你讲个红烧肉的故事。” 那年，我十八岁，正在读高三。春暖花开的时候，是一年中*好的季节。不过，对于生活贫困的人来说，也是*难挨的季节。那时有一首流行歌曲叫《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可是我们这些中学生唱的却是“我们的生活天天都是咸菜汤”。倒不是改歌词的聪明，这就是当时生活的写照：早上，三两玉米粥就一口咸菜：中午，自带饭盒蒸饭，一半米一半糁子，菜就是咸菜汤；晚上，还是玉米粥，不过，只有二两玉米粥，一点都不经饥，两泡尿一撒肚子里就唱起了空城计。十七八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晚上，上夜自修，因为饥饿，我常常走神。那时，红烧肉的香味常会飘到我的梦里来…… 爸爸妈妈知道我肚子里没有油水，就煮了一大碗红烧肉叫弟弟妹妹送到我念书的学校来。学校离我家有十三四里路。那时，妹妹十二岁，弟弟只有九岁。放了晚学，他们就从家里拎上篮子动身了。没有走多远，弟弟就走不动了。妹妹因为手上要拎篮子，又不好背他，只好和他停下来坐在路边的灌溉渠上歇着。太阳一点一点地往西移，眼看天就快要黑下来了。妹妹心里很急，也算急中生智吧，她突然有了主意：“我们往前走吧，走到前面，只要是有灌溉渠的地方，我们就停下来，一人吃一块肉。”弟弟听了，就像我在他那个年龄时想起了毛主席的教导一般，顿时浑身增添了无穷的力量。他高兴地站了起来，叫着、唱着，连蹦带跳地向前走去。走到有灌溉渠的地方，妹妹就停下来和他兑现承诺。她放下篮子，小心地揭去肉碗的盖。妹妹总是拣小的，还要瘦一点的。弟弟是肥瘦不问，只要大块的。春天的江海平原，麦苗青青菜花黄，白帆飘在田野上。乡间小路上，两个小小少年走过了一段终生难忘的愉快旅程。20世纪80年代初，我们这儿的灌溉渠还有很多，不一会儿，妹妹紧张起来：“不能再吃了，再吃到哥哥学校就没有肉了。”他们用小手把碗里的肉拨弄整齐，然后再小心地擦擦手，擦擦嘴。好在离学校没有多少路了，很快两人就到了我念书的学校。 晚上，我正坐在学校上夜自修，忽然，外面有人小声喊着我的乳名，走出去一看，是两张熟悉的笑嘻嘻的小脸蛋。我惊喜地问：“你们怎么来的？”“我们走来的呀。”弟弟带着几分骄傲抢着说。妹妹递过手中篮子，我接过来看了，忙问：“你们吃晚饭了吗？”“我们不饿。”他们有点发慌。我用手指指红烧肉：“来吧，我们一起来把它消灭掉。” 我和弟弟妹妹一起吃完“晚饭”，把他们送到学校大门口。我一再叮嘱妹妹：“你和弟弟走大路，慢一点，要是害怕两个人就大声地说说话，唱唱歌。”妹妹懂事地点点头。我目送他们往回走，夜色很快吞没了他们。在返回教室的路上，我才发现自己已是泪水涟涟…… 女儿听完我讲的故事，呆呆地坐在椅子上发怔。忽然，她有点不解地问道：“爸爸，你为什么不自己到食堂买肉吃呢？”“嗳，你爸爸哪儿来的钱？”我苦笑着说。她哪里会想到她老爸念高中时家里一个月只给三块钱，还不包括蒸饭费呢。“那姑姑和叔叔为什么不坐汽车去呢？，，女儿又问。“那时的班车少，你爷爷奶奶也没有钱给他们坐汽车。”女儿点点头，又摇摇头，还像大人一样叹口气。“吃饭吧。”她妈妈在一旁催促道。她拿走筷子，毫不犹豫地夹过一块红烧肉送到嘴里，还冲我做个鬼脸：“今天的红烧肉真香啊！爸爸你说是不是呀？”她用胳膊捅捅我，我没有理她，但心里在想，我挣的钱啊，只要不影响到女儿吃红烧肉的次数就算够啦。 P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