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灵物语

"牛殇 黄牛是中国北方的牛种，主要用来耕地或拉车，曾是农村集体经济的重要财产。 我的家乡是京西南的一个小山村。村里大块平整的土地寥寥无几，主要是闸沟垫地修起的沟谷梯田和环坡垒堰建成的山坡梯田。在这样的环境里干活儿，不是上坡下坎，就是走崎岖山路。那时候村里没有拖拉机，耕种土地主要靠黄牛。 1 黄牛善走山路，耕地转向灵活，*适合在山区小块土地上干活儿。生产队便饲养了几十头黄牛。 春、秋两季是耕种的繁忙季节。牛儿们在牛倌役使下每天早出晚归，十分劳累，每天晚上必须加喂草料。到了夏、冬季节，耕地的活计没有了，牛儿得到了阶段性清闲。为节约草料，牛倌们开始赶着黄牛去山上放牛。 放牛，就是让牛儿在山上自己找草吃。牛倌只需把它们赶到水草丰美的山谷或山坡就可以了。当然，还要带上一小布袋盐巴，让牛儿在吃草休息时舔吃一番，谓之“淡牛”——是为黄牛补充盐分，帮助牛儿消化、解毒、提高体力。 在我的记忆里，三叔是个很有技术的牛倌。早春、晚秋，他驭牛耕地；入夏、入冬，他放牛上山。 20世纪60年代，“四清”运动来临了。村里阶级斗争抓得越来越紧。牛倌是集体的重要岗位，关系到生产队的重要财产——黄牛。这样的岗位理应由苦大仇深的贫下中农承担。 三叔出身中农，成分偏高，本该被别人替换。但由于他对贫下中农表态好，又是驭牛的好手，因而保住了牛倌的职位。 三叔对此很感激，决心以全心全意放好牛来报答贫下中农的信任。 村里的王大也是牛倌，因为出身是贫农，因而说话、做事都很霸道。 俗话说：“同行是冤家。”王大妒忌三叔驭牛的技艺，又歧视三叔是中农，所以放牛的时候，他的牛群总是寻衅找茬，欺负三叔的牛群。三叔找到了一处好草，牛群正吃得安详，王大轰着牛赶来了。三叔只得赶着牛群躲避。三叔的牛群上了有水有草的凉泉坡，王大也紧随而至，将牛群赶过来抢占。 人横牛也凶。王大的牛群分明感觉到身价高贵，只要靠近三叔的牛群，就又冲又顶，占坡略地毫不客气。为此，三叔忍气吞声，常带着牛群退避三舍。然而，王大牛群中那头年轻的大公牛“红头”得寸进尺。 “红头”是一头枣红色的牤牛，是王大牛群的首领，因牛头上长着一片泛着红亮光泽的毛而得名。它倚仗身强力壮和长而尖利的双角，追着三叔的牛群横冲直撞，甚至霸道地调戏欺辱牛群中的母牛。 三叔很恼火，也很苦闷，几次赔着笑脸求王大把牛群隔开。 王大却趾高气扬地说：“这山是贫下中农的山，这牛是贫下中农的牛，它爱上哪就上哪，你有什么资格指挥我们贫农？” 三叔张口结舌，只能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动物世界也是如此。 对王大牛群的欺负和“红头”的横行霸道，三叔能忍，可他的牛群不能忍了。牛群中那头大犍牛“金毛”站了出来，跟“红头”战成了对手。 “金毛”原本是一头毛色金黄的大公牛，是群里的头牛，因为年龄偏大，去年刚被兽医阉了。失去了雄性的资本和头牛的资格，“金毛”变得失落和冷漠。 然而，看到牛群被欺负，新接班的头牛被“红头”追得满坡乱跑，“金毛”愤怒油然而生，忍不住忿然上前，把“红头”截在了路中。 “红头”哪把一头阉了的老牛放在眼里！瞪圆牛眼吼了一声便恶狠狠撞了过去。“金毛”经验丰富，并不直接迎战，而是巧妙地向旁边一躲，避开了“红头”一击。 扑空的“红头”很恼怒，继而转身又发起了凶狠进攻。“金毛”很有自知之明，总是边战边退，尽量避免正面迎击，只是用躲、闪、挑、逗等办法消耗“红头”的体力。每次大战，“金毛”虽处在下风，但“红头”也占不了多少便宜。 有了“金毛”重出江湖，三叔的牛群虽然还是受欺负，但“红头”毕竟不能为所欲为了。 王大的心理很阴暗。每逢“红头”和“金毛”叉架（乡人把牛打架叫叉架），他不但不管，反而站在一边猫着腰大喊大叫，给“红头”鼓劲助威。那目的明摆着，是怂恿“红头”逞凶。而一旦“金毛”被撞伤，三叔就要吃不了兜着走。 2 这一天，我跟着三叔赶着牛群上了虎皮岭。 虎皮岭阳坡舒缓，长满了牛儿爱吃的白草和红羊草；阴面陡峭，布满了嶙峋的尖石。 当牛群自山腰吃着白草慢慢走向山顶时，我突然发现王大的牛群从山脊向我们压过来。 “三叔，王大的牛群……”我慌忙提醒三叔。 三叔立刻紧张起来。他明白，此时要是两群牛相会，王大的牛群居高临下，叉起架来自己的牛准要吃亏。他急忙打了一声口哨，赶着牛群斜着加速奔向山脊。 三叔的牛群刚刚接近山顶，王大的牛群就气势汹汹压了过来。 “红头”一马当先，居高临下，冲着三叔气喘吁吁的牛群冲过来。 三叔急忙甩着鞭子要去挡住“红头”。但“金毛”却从背后冲到了前面。 见又是“金毛”挡道，“红头”如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跳起发力迎面撞过去。 “金毛”后面是三叔，无法后退躲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