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之链

　　《家之链》：　　父亲对女儿还是有些偏爱的。可能是他看到母亲更喜欢哥哥或是应了那句——女儿是父亲前世的情人。父亲的偏爱体现在，对小女儿态度温和得多，不像对母亲那么挑剔，也不像对哥哥那么严厉。偶尔出门，他只喜欢带着小女儿，有时带到单位，有时带出去办事，有时连出差都带着。　　父亲那时身体很棒，篮球打得好，还代表单位到地区参加过比赛，比赛时偶尔会带着女孩。女孩还记得，那时的旅馆是一张小小的木头单人床，父亲睡床边，女孩靠墙睡，很挤，睡得很不舒服。但躺在酣睡的父亲身边，偎在他壮实温暖的臂弯里时，女孩心里装满了一样东西，叫作幸福。　　父亲有一辆高高大大的自行车，前面有个横梁，不少人家都会在横梁上为孩子安装上藤编的儿童座椅，平平整整的，还带个小靠背，看上去就很舒服。但女孩没有这样的座椅，她被直接按坐在那根黑色的铁管子上，冰冰凉凉，硌得难受，却不敢说也不敢动。两只小手要稳稳地抓住车把才能掌握好平衡让自己不掉下车，但千万别放到中间，否则大人突然急刹车，小手就会被夹到，本来疼得想哭，父亲还会怪女孩不长记性。　　坐得不舒服也罢了，会夹手也就罢了，女孩*怕的就是，父亲骑车到某处的大门口突然停下来，抬脚把后面的铁架子啪地一支，然后看也不看。说也不说，自顾自地办他的事去了，完全当女孩不存在！就那样把大大的车、小小的人放在门口！女孩的双手死死地握住冰冷的车把，身子僵直得一动也不敢动，就连呼吸都不敢喘出声来，生怕一使劲喘气，就会从这高大的铁家伙上掉下去！每次都感觉父亲去了好像一个世纪那么长，尽管实际就一会儿，但那种恐怖的感觉就像不系安全带被吊在半空中，对女孩来说，简直是太可怕了。　　女孩到现在也想不明白，既然那么怕，为什么自己不肯说出来呢？可以告诉父亲别把她一个人留在车上，把她从车上抱下来，站在那等也好啊。但女孩从不敢说，是怕父亲一不高兴就不再带着她出门了吗？还是习惯了顺从，根本不敢表达自己的想法？不管怎样，她在心里确定地知道，父亲是爱自己的，比他对母亲、对哥哥的爱加起来还要多。女孩那点小小的虚荣心很是满足，所以会在父亲面前表现得更加乖巧可爱。但她也懂得，在哥哥和母亲面前要做到不动声色，不要提跟父亲去了哪儿，更不要沾沾自喜，因为他们会不喜欢。　　再长大一点，女孩成了小学生，是那种不很聪明但很努力的孩子，老师喜欢她的懂事和上进。父亲*喜欢参加女儿的家长会，因为去的时候不用紧张，也不用担心被老师训斥，总能乐呵呵地回来。不像去参加儿子的家长会，父亲总是赔笑脸赔不是，用他的话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父亲每次都是黑着脸回来，哥哥自然免不了挨一顿打。虽然他从不会当面夸女儿，但女孩心里知道，父亲喜欢自己，她是父亲唯一的骄傲，表现在他假装着威严却温和的眼神里。　　人的大脑很神奇，好像有自动筛选和屏蔽的功能，能迎合主人的好恶，对不同的人和事区别对待。比如对于自己喜欢的人，你能记住的大多是他对你的好，即便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也常常会被删除或忽略不计。相反也一样，对于你不喜欢的人，你所能记住的几乎都是他对你的不好，为此可能把他曾对你的好也淡忘了。女孩分明记得，父亲是踢过她一脚的，算是唯一的一次挨打，但只是比画一下并不严重，不过哥哥当时挨的那一脚可不轻。至于两个人做了什么，为什么事挨打，却是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了。　　还有一段*温暖的记忆，像根蜡烛，一直在女孩心里燃着。小学高一点年级时，她的数学明显不如语文学得轻松，有时遇到不会做的应用题会急得饭也不吃、觉也不睡、眼泪汪汪，害怕没完成作业被老师说。父母当然也不会做数学题，他们都没读过几年书。看着她可怜巴巴的样子，父亲便会什么也不说，穿好衣服背上她，去找隔了几条街的金明姐夫求援。他是邻居谢伯伯家的女婿，附近为数不多的大学生。记得那段路很黑，坑坑洼洼的，也没有路灯，不过有时也很亮，能看到圆圆的月亮。女孩趴在父亲宽厚的背上，心里被一种说不出的东西填得满满的，那么温暖，那么踏实，那么满足。耳边吹过的风似乎在告诉她：放心，只要有父亲在，什么都不用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