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辉祖集

前 言 同治四年（一八六五）十一月十三日，曾國藩（一八一一—一八七二）吃過早飯，照舊處理一些文件，下了兩局圍棋，之後開始看書。他在這一天的日記裏説：閲汪龍莊先生輝祖所爲《佐治藥言》《學治臆説》《夢痕録》等書，直至二更。其《庸訓》則教子孫之言也，語語切實，可爲師法。吾近月諸事廢弛，每日除下棋看書之外，一味懶散，於公事多所延擱，讀汪公書，不覺悚然! 曾國藩爲晚清中興**名臣，被譽爲“立德立功立言三不朽，爲師爲將爲相一完人”。曾國藩在家庭教育方面也成效卓著，足爲後世歆羨。汪輝祖的“教子孫之言”能讓曾氏讚爲“語語切實，可爲師法”，汪輝祖的著作能讓曾氏“不覺悚然”，可見這位汪公不能不算一號人物了。 汪輝祖（一七三〇—一八〇七），字焕曾，號龍莊，浙江蕭山（今屬杭州）人。少年喪父，賴繼母王氏、生母徐氏守節教之成立，故以殁身爲期，徧求天下能文者撰文，以表彰母節。汪輝祖早年多次應試未中，其間只好以坐館、入幕爲養親計，而漸有能聲。乾隆三十三年（一七六八）中舉人，乾隆四十年（一七七五）成進士，彼時他已經四十六歲了。乾隆五十一年（一七八六），需次謁選，得湖南永州府寧遠縣知縣，蒞任數載，治績斐然。乾隆五十五年（一七九〇）署道州牧。本年底因驗楊古晚仔命案跌傷左足，以病請辭，次年卻因所謂的規避之罪遭彈劾，*終於乾隆五十七年（一七九二）正月奉旨革職，四月歸居鄉里。里居期間，以著述、課孫爲樂，不問外事。但“邑有大事，露版侃侃言，中朝貴人，竟歲不通一刺”（王宗炎《汪龍莊行狀》）。嘉慶十二年（一八〇七）三月二十四日去世。洪亮吉評價汪輝祖説：“計君一生，在家爲孝子，入幕爲名流，服官爲循吏，歸里後又爲醇儒。”（《更生齋集·文續集》卷二《知縣加三級蕭山汪君墓志銘》）王宗炎説他“事親爲孝子，佐治爲名幕，入官爲良吏，里居爲鄉先生，教子孫爲賢父師，可謂有德有言，學優而仕者已”（《汪龍莊行狀》）。對照汪輝祖七十八年的人生，我們找不到更合適的蓋棺定論了。 汪輝祖是入了《循吏傳》的，與歷史上或同時期的循吏相比，他的政績並不更出色，職位當然也不算高。真正讓他脱穎而出的，按照瞿兑之的説法，是他成就了兩件事業： **是地方行政制度與方法之整理；第二是史學工具之整理。（瞿兑之《汪輝祖傳述·序》） 汪輝祖二十三歲入幕，五十七歲任知縣，六十三歲退職歸里，大致做幕僚三十四年，爲州縣六年，可以説歷經四十年宦海生涯的實踐，在地方行政方面具有豐富的經驗。他根據自己的所見所得，撰寫《佐治藥言》《續佐治藥言》《學治臆説》《學治續説》《學治説贅》《雙節堂庸訓》等著作，對爲官從政的方法進行了總結，成爲清代後期各級官僚的指南書，對地方政治運作具有較大的影響。無論是入幕佐治，還是自己做官，汪輝祖首先强調的是做人，特别注重守身自律。他在寫給湯金釗的信裏説：“‘守身’二字，是弟一生功力。出處不同，守之境界亦别。惟正路是由，脚踏實地，無論遭際，總可頭頭是道。”自己守身嚴，心術正，人品高，做幕僚的時候，才能堅持“合則留，不合則去”，才能得到幕主的信任，從而可以盡心盡力，以公心辦公事；做官長的時候，才能清廉勤政，以實心爲要，以清心爲本。鮑廷博這樣總結汪輝祖的幕學、吏治思想：“大旨律己以立品爲先，佐人以盡心爲尚，以儉爲立品之基，以勤爲盡心之實，讀律以裕其體，讀書以通其用。”（《佐治藥言跋》）這在今天仍然有很大的啟示意義。 學術方面，汪輝祖也取得較大的成就。他撰寫的《元史本證》，被“讀《元史》者奉爲指南”（錢大昕《元史本證序》）。他撰寫的《病榻夢痕録》《夢痕録餘》，以其“體裁*完整”得到梁啟超的讚譽，又被胡適推許爲**流的傳記。我們從中不僅能讀到汪輝祖的生平行實，也能了解他所處的時代，因爲“其時風尚儉樸，皆於先生一生蹤跡因事類著”（龔裕《病榻梦痕録序》）。尤其重要的是，汪輝祖孜孜不倦，花費巨大精力編纂了《史姓韻編》《三史同名録》《九史同姓名略》《二十四史同姓名録》《二十四史希姓録》一系列史學工具書。雖然現在隨著電腦技術的發展，這些索引工具書的實用價值不高了，但在當時及以後相當長的一段時期内，這些工具書極大地方便了學者，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章學誠對此大力表彰，説這是“專門之學，不可同於比類徵事書也”（章學誠《史姓韻編序》）。 汪輝祖一生著述甚豐，一些著作流傳廣，版本多，本次整理《汪輝祖集》，不計劃全部收入。具體所收書目和版本情況如下： 一、《汪龍莊集》 汪輝祖著有多種詩集，今天能見到的，僅有《汪龍莊集》和《龍莊詩稿》，前者是從後者過録的，所以實際只有一種。本次整理以《國家圖書館藏鈔稿本乾嘉名人别集叢刊》影印民國初年烏絲欄鈔本爲底本，校以《清代詩文集彙編》影印稿本《龍莊詩稿》（校勘記稱“詩稿本”）。 二、《學治臆説》《學治續説》《學治説贅》 三書均以《續修四庫全書》影印望三益齋本《汪龍莊先生遺書》本爲底本，校以國家圖書館藏乾隆庚戌年重鋟《雙節堂雜録》本。 三、《佐治藥言》《續佐治藥言》 二書均以《續修四庫全書》影印乾隆己酉年鋟雙節堂藏版爲底本，校以國家圖書館藏乾隆庚戌年重鋟《雙節堂雜録》本。 四、《善俗書》 本書以國家圖書館藏乾隆庚戌年重鋟《雙節堂雜録》本爲底本，參校國家圖書館藏乾隆庚子年鋟《雙節堂雜録》本。 五、《雙節堂庸訓》 本書以山東書局《汪龍莊遺書》本爲底本，參校望三益齋藏板《汪龍莊先生遺書》本。 六、《病榻夢痕録》《夢痕録餘》 二書均以《續修四庫全書》影印清道光三十年龔裕刻本爲底本，參校望三益齋藏板《汪龍莊先生遺書》本。 此外，整理者輯録了汪輝祖的集外詩文（不含《病榻夢痕録》《夢痕録餘》所録者），作爲《汪龍莊集》的補遺。書後附録則分兩部分：〖KG-*3/4〗一是汪繼培等編《汪輝祖行述》十卷，以臺北廣文書局影印傅斯年圖書館藏清刊本爲底本；二是傳記序跋資料，主要爲不見於《汪輝祖行述》的傳記及他人爲汪輝祖著作（含未收入本集者）所撰寫的序跋。補遺、附録所輯詩文和相關資料的來源主要有：〖KG-*3/4〗（一）汪輝祖所撰（含編）但未收入本集的著作，其中《雙節堂贈言集録》《雙節堂贈言續集》《雙節堂贈言三集》是大宗；（二）他人著作及方志等文獻。 揆之常理，除《汪龍莊集》外，本書所收汪氏著作，宜均以國家圖書館藏乾隆庚戌年重鋟《雙節堂雜録》本爲底本，但限於時間和精力，只能依據整理的實際情況作上述處理了。這一點，尚請讀者留意並諒解。 汪輝祖“學識頗平凡，不足耐人尋味”（梁啟超《中國近三百年學術史·譜牒學》），但他在立德、立功、立言方面均取得一定的成就，很大一個原因在於他的勤慎篤實。反觀許多比他聰明靈巧的人，多半泯然衆人矣。在這一點上，曾國藩和他略有相似之處。曾國藩的資質肯定不是絶頂的，但他勤而能恒，堅韌不拔，耐得住煩，吃得起苦，“更事既多，識力乃卓”（譚嗣同《思緯吉凶臺短書》），成就了一番震古爍今的大事業。曾國藩是在汪輝祖去世四年後出生的，他閲讀汪輝祖的著作，不覺悚然自警，讓我莫名想到，追慕前賢，安頓自己，大概是我們讀古人書的意義之一吧。 本人才疏學淺，書中可能的錯誤，尚祈讀者不吝指正。 二〇一九年六月七日，商刻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