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猫蓝眼睛

讨厌照相 有时候爷爷真让人受不了。耍赖、唠叨、一根筋起来没个大人样儿，完全就像个孩子。乌龟市场的人都知道我有这么个爷爷——谁让他是“拉不住的江歌手”呢。 出血还没止住呢，就让人家笑。爷爷怕去看牙医要花钱，把线拴在我松动了的牙齿上，硬生生把它给拔了下来。那种撕下一块肉来的疼痛有多可怕，他是想象不到的。这样的时候，更觉得和爷爷一起生活好委屈。 “浩儿，别垂头丧气的，听话啊。” 爷爷又举起照相机说。我摇摇头，拽起书包背上。 “不行，拍了照片再走。” “不拍。” “别说没用的了，快张开嘴，张大点。你又不是天天掉牙。” “我今天是班长！” “那更得拍了！” 听到我带着哭腔的声音，爷爷嗓门儿更高了。 “要是我迟到了，爷爷替我挨训吗？” “那哪儿行呢，是你上学还是我上学？别哕唆了，来，笑一笑。” “我讨厌照相。” 我转过身背对着他。可是爷爷不会就这么算了的，他只要拿起相机就一定要拍到我。 爷爷把我肩膀扳过来，凶巴巴的，差点儿让我摔倒。我知道我拗不过他，所以更生气上火。 “就剩两张了，都拍完了才能把胶卷拿出来冲洗！” “爷爷好讨厌！” 我一下子放声哭了出来，爷爷趁机连着按了两下快门。 “不是要拍给你爸爸看嘛！今天又当班长又掉了牙。” “呜……” 爷爷一边唠叨，一边拍拍我的肩膀。我直挺挺地站在那儿哭，想说“班长是轮流当的，有什么好？不过是打扫卫生”，可是，嘴里发出来的只有呜呜的哭声。 我伤心地哭着，看着爷爷把我掉了的牙用纸包起来，放进了针线盒里。在这个家里，连个可以扔牙齿的、像样的屋顶都没有，所以只有把掉了的牙包起来。今年夏天，门牙掉了的时候也是这么包起来的。 “人要把骨头埋在像样的家里才行啊。” 爷爷把针线盒放进抽屉里，嘴里絮絮叨叨地说着。 爷爷说的“像样的家”，指的是有屋顶、有院子的家，就像以前和爸爸妈妈一起生活过的家那样。 我一开始很讨厌“把骨头埋在家里”这样的话。什么埋骨头，家又不是坟墓。但是现在也无所谓——爷爷说牙齿也是骨头的一部分，小孩子换下来的牙要扔到屋顶上，一家子才能长长久久地幸福生活。 “江恩浩，上学去？” 连钟推开仓库门走了进来。我一下子止住哭赶紧穿鞋，不想让他看见我哭的样子。 爷爷也拖过长筒靴穿上。爷爷很珍惜那双长筒靴，它是皮子的，能包住小腿，我叫它牛仔靴。 “忙完了到好味道小吃店来。” “……” 爷爷一边说，一边戴上帽子，又按了按。我装作没听见往前走，他说的意思是放学后直接去小吃店找他。家里冷冰冰的不说，回来也没东西吃。而如果去好味道小吃店，老板娘会给我弄一碗热乎乎的汤面，因为爷爷在小吃店送外卖。 “浩儿，哭了？”连钟捅捅我的腰问。 我只是慢慢地走。 “又照相了？今天又为啥照啊？” “别说了。” 我瞟了他一眼，他闭上了嘴。 爷爷的摩托车发出轰隆隆的声音，好像放屁似的喷着黑烟过去了。 “好好当班长！” 爷爷挥挥手喊了一声。不知道是不是碰到了石子儿，摩托车颠了一下，他背上的吉他也跟着跳了一下。红围巾飘了起来，爷爷走远了。 P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