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克雷(大卫·阿尔蒙德作品集)

我沿着小路奔跑，我跑进了墓地，我躲在那里，祈祷着。我希望时光倒转，回到过去，回到那些看起来很遥远很遥远的日子，那些当一个普通男孩的日子，那些斯蒂芬·罗斯没来之前的日子，那些怪物诞生之前的日子。我注视着墓地的大门和阴影，我戒备着怪物。我对着自己咆哮，我是多么可怜。我离开了墓地，朝疯子玛丽的房子走去，我敲敲门，但没人来开门。我从窗口往里张望，看见疯子坐在桌边，瞪着眼睛。我再次敲门，斯蒂芬来了，他让我进去。 “我们一直在等你，”他说，“怎么这么长时间才来。” 他带着我经过一动不动的玛丽，进入花园，进入小屋。阳光从屋顶的玻璃上穿越而下，小屋的边边角角都是些深深的黑影。 我又在发抖了。 “我们还要做什么？”我说。 “你很焦躁，戴维，”他说，“你要先平静下来。” “我看见他了。”我说。 “他？” “怪物，他昨晚来找我。” “也许是你的想象吧，戴维。” “他今天中午又来了，在学校。” “不可能是真的。” “确实，斯蒂芬，是真的。它真的会动了，我们真的做了一个怪物。” 他用手指指一个角落，现在我看到了，那个怪物正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闭着眼睛，肌肉发达，头碰到了天花板。 斯蒂芬微笑了。 “向你的作品问声好，戴维。” 我走出笼罩着我的阳光，走入阴影，站在怪物旁边。 “你做了另一个。”我说。 我大着胆子碰了碰他，有点冷，陶土的冷。 “没有，戴维，这就是他。他和我一起离开了采石场，他在这儿会安全的。” 我碰碰怪物的巨手，我想象着它们会紧紧捏住莫德的脖子。 “莫德发生了什么事？”我说。 “他死了，戴维，他摔死了。” “摔死？” “还能怎么样？”一丝微笑浮现在他的脸上，“他一直是一个笨手笨脚的蠢蛋。” 他也来到阴影里，和我站在一起。 “我们的作品存在于生命的边缘，”他说，“他现在处于睡眠状态，只有我们的信仰、我们的愿望才能避免他崩溃，回归尘土，他需要我们的命令，戴维，我们可以让他去做什么呢？” “什么都不做。”我小声说。 怪“至少我们应当给他取个名字。” “克雷a。”我小声说。 “好吧，你好，克雷。” “你好，克雷。”我小声说。 “很好，戴维，现在戴维，给他下命令吧。” 你是我的主人，我听见，我要做什么？ “什么都不需要。”我小声说。 “什么都不要他做，意味着，他会重新变成尘土。虚无就是他的结局。” 像永恒一般长的沉默和寂静，我们三个之外、小屋之外，空空荡荡。 “你是什么？”我小声说。 “我？”斯蒂芬说。 “是的，你。” “像你一样的男孩。” “就这样？” “你的意思是，我是一个怪物吗？” 我盯着他看，他笑着。 “那么你是什么？”他说。 “一个男孩，”我小声说，“一个普通男孩。” “男孩能造出这种惊人的东西，别让我失望了，戴维，冷静下来。”他用手在我眼前挥了挥，“命令你的作品吧，戴维。” 主人，我要做什么？ 我盯着这个令人震惊的家伙，我无法抵抗。 “动起来，”我小声说，“活过来，克雷，动起来。” 我感觉那家伙被拉回到生命的边缘，我感到有灵魂在他身体里 涌动。 “活过来，”我小声说，“活过来。” 他慢慢地摆动，把脸转过来对着我。 命令我，主人。 这次我没有逃跑，我看着他的眼睛，强迫自己开口。 “走路。” 怪物穿过小屋，走过玻璃下面的阳光，走进更深的阴影里。 “转。” 怪物转身。 “走。” 它再次穿过阳光，进入我这边的阴影。斯蒂芬·罗斯在笑，好像一切都是一个玩笑。 然后他拿起一个僵硬的陶土天使，把它递过去。 “拿着，克雷。”他说。 这个家伙拿起了它。 “毁灭。”斯蒂芬说。 这个作品用他一双巨手将天使压得粉碎，灰尘和碎片纷纷落在地上，斯蒂芬又咯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停，克雷。”我说，怪物又停了下来，和我们一起站在阴影里。我碰碰它，靠着它，它的身体里不再有东西涌动了。 “这不可能是真的。”我轻轻说。 “这就是真的，戴维，看看我们的作品。克雷活了，克雷动了，你怎么否定这一切？” “但这不可能是真的。” “也许上帝也是这样对他自己说的，”斯蒂芬说，“在他创造我们的那个早晨，这不可能是真的！我不可能做出这个！但他创作的生物站在了地上，让上帝对自己的力量大吃一惊，然后这个生物走路了，然后这个生物敢直视上帝，上帝在他创造出的生物的眼中看见了麻烦，于是为此忧心忡忡。他对自己说，我在这个可爱的世界上释放了什么祸害？但这一切都太晚了，木已成舟。” 我碰碰我们冰冷的作品，他重新等着我们的指令。 “他也许会让我们不复存在，”我轻轻说，“他会毁灭我们。” “是啊，他也许会，他甚至希望这样呢，记得那个故事吗？上帝制造的家伙非常邪恶，所作所为都是坏事，他们在这个世界上大肆破坏，让上帝几乎发疯，他满怀怒火和诅咒，降下洪水、烈火和瘟疫。但是上帝啊，因为他拥有种种美德，实在太善良了。” 我耸耸肩，注视着在光线中无尽翻滚的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