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普主义

伊万来的时候，我把我的商业艺术画作都藏起来了。既然他不知道关于我的任何事情，也就没道理主动谈起我的广告从业背景。我仍旧展出了那两种风格的画作——有着笔触和颜料点滴痕迹的更带感情的画，以及没有个人笔触的冷硬的画。我喜欢把两种风格都展示给人们，以激起他们对于画作的不同之处的评论，因为我仍然无法肯定，是否可以将笔触完全从艺术中拿去，变得不露声色、不表情态、不具名姓。我知道我绝对想拿掉从笔触中透露出的态度—这也是为什么我总是在同样的摇滚曲目的震天响中画画，一张45转的唱片，一放一整天——像伊万来的那天正在放的是迪基· 李（Dickey Lee）的《我昨天看到了琳达》（I Saw Linda Yesterday）。轰响的音乐清空我的头脑，使我仅凭本能工作。事实上我不仅以那种方式使用摇滚，我还会以同样的方式用收音机放歌剧，并开着电视（但不开声音）。如果所有这一切还没能让我头脑变得足够空白，我会翻开一本杂志，摆在一旁，然后边读杂志边画画。我*满意的作品是那些“不动声色”的画。 …… 伊万做到了“飘然”处事而不给人以漫不经心之感。而且他是那样地会说话。他的举止仪态仿如一位聪敏的贴身近侍，而这，人们喜欢。他以轻松的个人风格从事艺术品买卖，与波普艺术的风格非常恰切。多年以后，我明白了为什么他能成为一位如此成功的艺术品经纪人——也许听起来有点儿奇怪，但我相信这是因为艺术是他的第二所爱。他似乎更爱文学，他把他性格中的严肃一面都投注到那上面去了。六十年代，他写了五部小说—真是没少写。有些人做第二所爱的事甚至比做*爱的事做得好，这也许是因为当他们太过在意的时候，那件事就束缚了他们的手脚；但是知道有自己更爱做的事在等着则给了他们一定的自由。怎么都好，反正这是我关于伊万成功的理论。 …… 不单单是滚石在海外遭遇过宣传困境。我想起我自己也曾遇到过：我在加拿大的一家画廊办过一场重大展览，一幅画都没卖出去。杰勒德和我一起乘火车去多伦多。开幕式那天，我们在画廊里干等着，但就是没人来—一个人也没有。杰勒德出去四下里察看，回来时拿着好几本只有在加拿大才能买到的诗集（有一本诗集的作者名叫莱昂纳德· 科恩[Leonard Cohen]，在美国还没有人听说过他），所以他很激动，但我则觉得自己像个十足的废物点心。画廊就要关门了，所以你可以想象当一个脸颊泛着潮红的矮胖高中生手握由三个金属环装订的笔记本上气不接下气地向我跑来时我有多欣慰了，他大口喘着粗气对我说：“噢，感谢上帝你还在这儿！我这学期的论文写你！”到了这步田地能够看到这么个人我也是很激动的。他说他选我作论文题目是因为他的堂兄头一年在洛杉矶看了我的埃尔维斯· 普雷斯利展，但同时也是因为我还没有太多作为所以他不必为论文做太多研究工作。这件事让我想到的就只是如果在加拿大我都还是这么一个无名小卒，那么毕加索肯定还没有听说过我。这绝对是个打击，因为那时候我估摸着他大概已经听说过我了。 所有人都总是跟我提起那时的我会四处走动着哀鸣道“噢，我什么时候能成名啊？什么时候能到我啊！”诸如此类的话，所以我那会儿肯定老这么干来着。但是你知道，你总是念叨着一件事并不就意味着你真的想要这事儿发生。我努力工作并且使尽浑身解数，但我的哲学一贯是认为如果有事情注定要发生那么它就会发生，如果它没要发生而且没发生，那么会有另一些事发生。 我的艺术作品仍被视为是古怪的，我在卡斯泰利画廊的**次展出卖得不是很好。但是之后的花朵展上，有好多画卖出去了，虽然似乎仍然没有一个人愿意为我早期的那些卡通画出个像样的价钱。 我在卡斯泰利的日子过得很愉快，我知道他们在为我尽其所能，但是伊万觉察到我的画卖不出好价钱时我的不适。一天他对我说：“我知道你觉得你的早期作品没有卖出一个合理的价钱，但是当下人们仍然觉得那些画太古怪太张狂，而且画作主题也不妥当——他们受不了。而现在你又开始用丝网印刷，这他们也不喜欢。他们不明白你在做什么。但是你很有耐性，安迪，而且我想今年事情就会有所变化。” …… 你无法操控事情：就我所知道的来说，我很确信所有的报纸和杂志都可以从现在起把我从每张照片中剔出去，而把伊迪和，比如说，杰勒德，作为“新的一对儿”印在一起—如果他们想这么办的话他们真的可以，你无法让人需要你。大卫讲得好像我一手策划了一切。但是他谈到的这一理论很有趣：报纸或杂志上有越多版面有理由围绕你写一篇东西出来，你就越有可能得到曝光，你只需将自己铺展得非常开，然后也许你做的某些事情就会让你走红。如果我预先想到这一切的话，我会觉得自己是个公关天才。然而就我所能想到的而言，所有这一切就这么发展起来的原因在于，我们真的对每一件正在发生的事情都感兴趣。波普的想法，归根结底，是随便谁都可以做任何事，所以很自然我们尝试去做所有的事。没人想待在一个领域里，我们都想尽其所能地伸入到每一个有创造性的领域里去——这就是为什么当我们在六五年底遇到地下丝绒时，我们也全都乐意踏足音乐圈。 …… 这一点也正是很多人从来都没有明白过我们的。他们以为我们会把我们认为有价值的东西特别当回事儿，但我们从来都不——我们又不是知识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