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教师的建议(2022版)/[苏]B.A.苏霍姆林斯基

代序 本书的创作灵感源自我在帕夫雷什中学工作期间同初入职场的年轻教师无数次的会面、交谈以及成千上万封的信件交流。 我认识无数领域的工作人士。但我十分确信的是，没有哪个领域的人士会像教师一样充满创造力，具有孜孜不倦的探索精神。我永远不会忘记一位来自遥远的卡巴尔达村的年轻女教师。大学毕业的头一年，教授英语的她就遇到了诸多困难。这个之前满心期待能够在教育领域取得初步成就，幻想能从同学生的精神交流中获得快乐的姑娘，感到自己似乎并没有教书育人的使命感，似乎选错了职业。姑娘不安地给我写了几封信咨询：“什么是教师工作的使命感？如何培养这一使命感？如何培养对事业的热爱？”我的回答未能让她满意。于是，她专程过来，想当面向我诉说自己的忧虑。她说：“我去过上百所学校，同成千上万的教师交谈过，我想搞清楚自己是否有教育孩子的志向。” 从创造性劳动中获得快乐，并因此获得生活上的充实感—这是每个有修养、受过良好教育的人都努力追求的目标。关于如何在教育年青一代的崇高事业中施展自身的才华，如何在这一*有趣、*复杂、*具人文关怀的领域中找到自我—这是一个让人深感忧虑的问题。它在无数的来信和交谈中都被提及。不管是刚从中学毕业的17岁姑娘，还是师范院校的毕业生，还是已在自身的工作领域初次体验到成功的快乐和失败的懊恼的教师，都在努力寻求这一问题的答案。那么，就从这一问题开始，我向诸位教师提出100条具有可操作性的建议。 上篇 1 教师工作的使命感及培养 正如任何一份专业性强、目标明确、有针对性、系统性的职业一样，育人也是如此，但它又是一种与其他劳动迥然不同的特殊职业。育人工作具有以下特点。 （1）当我们在育人时，我们在同生命中*宝贵、*复杂的存在—人打交道。正是我们自身、我们的能力、技巧、艺术和智慧决定了他的生命、健康、理智、性格、意志、智力、公民性，决定了他在生命中所处的地位和所扮演的角色，决定了他的幸福感。 （2）育人工作的*终成效不是当下，而是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之后才显现的。教育工作者的一言一行，他为培养孩童所做的一切，有时过5年或10年才会见效。 （3）孩童一生中，有诸多人和事都会对他产生影响，其中包括父母、同学、我们所说的“街区氛围”，他所读过的书、看过的电影—这些书和电影您也许闻所未闻，与他完全不期而遇的、能对年轻的心灵产生深刻影响的人等。这些影响可以是正面的，也可以是负面的。一些家庭里，沉重、压抑的氛围会给人的一生造成挥之不去的阴影。学校的使命、我们同你们—亲爱的同人们所面临的*重要的任务在于为“人”而奋斗，克服上述消极影响，促进积极影响。为此，教师有必要对学生产生*显著、*积极有效的影响。德·伊·皮萨列夫曾言，“人的天性如此丰富、强大、具有可塑性，这使人能够在极度压抑的畸形环境中保有力量和美感”。然而，只有当孩童遇到有能力、有智慧的教育者时，他的天性才能被完全释放。 （4）教育工作的对象是正在成长的个体精神生活中*细微的一面：智慧、情感、意志、信念和自我意识。要对这些方面产生影响，只能通过智慧、情感、意志、信念和自我意识。我们对中学生精神生活产生影响主要依靠教师的一言一行，为其创造美好的周围环境，让其感受艺术之美，使其能够彻底表达情感—人际关系中产生的所有情感，等等。 （5）教育工作*重要的特点之一是教育者的工作对象是不断变化的、不断成长的孩童。我们工作的目的是塑造人，这赋予我们特殊的、非同寻常的责任感。 以上是育人工作的特点。那么，育人工作的使命感是什么？育人所需的客观条件都有哪些？如何培养、确立、发展并完善这一使命感？ 与人交往是每个人*根本的精神需求，通过与人交往，我们获得快乐，丰富生命。但由于各种各样的客观条件，一些人的这一需求很少被满足；还有一些人，与人交往似乎是其主要性格特点。有些人天生就不合群，他踽踽独行、沉默寡言，更愿独处或只和小部分人交流（当然，此处探讨“天性”毫无意义，具有决定性作用的是教育，特别是孩童的早期教育）。如果与一群人交往让您头大，如果您宁愿独自工作或者与三两好友在一起，而不是与一群人，那您就不要选择教师作为职业。 教师这份职业是一门研究人、永不停止对人的复杂精神世界探索的科学。这类职业的显著特点是不断在人身上挖掘出新的东西，并为此欣喜。从人成长的动态视角来看待人，这是激发教师工作使命感的基础之一。我坚信，这一基础是人在孩童、少年时期就形成的，是在家庭和学校教育中奠定的。它的形成依靠以爱人、敬人精神教育孩子的父母和老师的关怀。 如果您有成为一名教师的梦想，那就要不断尝试，磨炼自己。您上九年级或十年级时，请共青团委让您担任少先队或预备少先队辅导员。您需要管理40个孩子，乍一看他们没什么不同，甚至长得都一样，但等到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去过几次森林和野外后，您就会坚信，每个孩子都是独一无二的，都是一个完整的世界。如果这一世界展现在您面前，如果您在每个人身上都发现了独特之处，如果您的内心感受到了每个孩子的喜悦和悲伤，并能用焦虑、关怀、不安去回应每个人的痛苦，那就勇敢地选择教师这份崇高的职业吧。因为教师工作的创造力（下文还将探讨）首先体现在对人的认识和感知上，并为人的饱满和丰富而惊喜。 如果40个孩子让您觉得千篇一律，您难以分辨每个孩子的长相，无法记住他们的名字，难以从每一双纯净的眼睛中深刻体会到孩子的个性和独特性，无法通过孩子在幼儿园某个角落的大喊声立马判断出（而是要过一周，甚至一个月才能判断出）这是谁，这叫声发出了什么信号，那么请您三思，仔细判断自己是否适合当一名教师。因为不存在任何一种教育规律、任何一个普遍真理，对所有孩子都绝对适用。实践教育需要专业的知识和技能，甚至可以称为艺术。育人—首先要了解人的内心，看见、感受他独特的世界。 “假若我有权力，我会封住任何说‘人不可塑造’的人的嘴”，伟大的思想者阿拜·库南巴耶夫的话深入我心。每当我思索教育工作的使命感时，每当我同年轻教师谈论其喜怒哀乐、起起伏伏时，这些话就会浮现在我脑海中。要永远相信人，相信人性本善—如果您想一生从事教师这份高尚的职业，您内心应当永远坚信这一点。这种信仰不是针对抽象的人，自然界并不存在这种人，而是相信在我们社会主义国家成长的苏维埃儿童。 教育工作使命感养成的基石在于坚信能够成功培养每一位孩童。我并不相信存在孺子不可教的孩童和青少年。因为我们面前是一个生命，世界刚刚在他的面前打开，我们有权使任何事都不能打压、摧毁、抹杀他身上美好、善良、人性的东西。因此，决定终生从事育人工作的人应对孩子身上的缺点有耐心。如果用理智和心灵认真审视和思考这些缺点，它们就会变得十分微不足道，完全不值得生气、愤怒和惩罚。不要觉得我提倡的是处处忍耐、绝对忍耐、忍耐痛苦。这里讲的是另一回事：孩子的长辈—父母和老师要有能够理解和认识孩子犯错动因的智慧。要认识和体会到，这里犯错的是孩子，不要将孩子和您自己相提并论，不要对他们提出和成人一样的要求，但也不要允许自己孩子气，把自己降到孩子的高度，同时要认识到孩子的行为及其所处集体关系的复杂性。 如果孩子的淘气让您恼火、心烦意乱，如果您觉得这些孩子已经闹到极点，想采取极端的措施制止他们，那请您深思自己是否适合当一名教师。如果您同孩子冲突不断，您就不应该成为教师。您首先要意识到同自己打交道的是孩子，善于通过这一意识来化解冲突的能力源自滋养教师使命感的根基—将孩子作为不断变化的个体的理解和感知。 还有一点，没有这点，育人工作的使命感也无法养成。我将这点称为“情感与理智的平衡”。除了教师和医生，未必有其他职业需要我们如此真诚。您教导的学生可能不止40位，如果您教授的是高年级学生，班里会有100名、150名学生。每个学生都需要您分点心，需要您分享他的喜怒哀乐。富有同理心，能够发自内心地关怀学生是教育工作使命感养成的关键。教师切忌冷漠无情、麻木不仁。冷冰冰的理性，反复权衡一切，在所有规则遵守方面都过于谨小慎微会引起学生对老师的戒备和不信任。过于理智的老师不仅不会受到学生的爱戴，而且永远无法让学生在自己面前敞开心扉。 教师在任何情况下都要听从内心情感的召唤，人的情感总是*无私的。但同时也要学会用理性控制情绪风暴，不能陷入情绪黑洞的旋涡。当教师处理学生的错误行为时，这点尤为重要。 教师教育的艺术和技巧正在于善于将真诚与智慧结合起来。 有时，我们需要平复一下心情，延迟做出决定。每当我要和学生谈论反映其复杂、矛盾的内心活动的行为时，我常常把这类谈话推迟几天。尊敬的同人，请相信，这样您谈话时的情绪会更加饱满，您对学生大脑和心灵的态度会更有温度，因为您的情感会因您充满理性的见解而变得高尚。同时，您的见解、您的教诲会抵达学生内心深处，因为它们热情洋溢，充满了对学生的担忧。这一能力—善于在同学生，特别是少年进行真挚谈话之前调整自我的能力在教育方法宝库中尤为重要，每位教师都应当为自己创建这样的宝库。教师应当培养自身的这一能力，应当建立、完善、“打磨”它，使其更加精锐、有效。 教师在塑造这一能力时，有必要深入探索孩童的内心世界，思考他在意的东西是什么，他如何看待世界和身边的人。 亲爱的同人，要成为一名真正的教师，需要上这所“真诚”学校—您需花很长时间用心去感受学生的精神寄托、所思所想以及喜怒哀乐。这是我们教育事业中*细致入微的一面。如果您坚持不懈地努力做到这点，您就会成为一名真正的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