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脏简史

喘不上气来了，脚步沉重。4楼办公室还没到，我便不得不停下来，缓一缓。午夜时分，时常有什么粘滞的东西盘桓在我的咽嗓部位，浑浊了气息，伴着一阵接一阵的剧咳。和其他**时间参与了“9·11”事件救援的医生一样，我十分自豪，但我们中的许多人自双子楼回来后，就一直被呼吸道问题所困扰着。我的朋友塞斯—一位呼吸疾病专科医师为我进行了检查。于是我坐进玻璃体描箱，对着塑料管吹了长长重重的一口气—结果显示，肺通气和容量都没有问题。塞斯由此诊断我是胃食管反流引起的慢性咳嗽，这种情况很常见，只需每日服用抑酸剂以减少胃酸分泌即可。我不放心，又让他为我预约了胸部CT，我的症状如此严重，应该不止他诊断的那么轻描淡写吧？事实上，我担心自己的双肺长久以来吸饱了市区的烟尘雾霾，已然危在旦夕了。 不过，正如塞斯料想的一样，胸部CT显示肺脏并没有问题。但我注意到了另一项令人惊异的发现：冠状动脉钙化灶。这是冠状动脉 粥样硬化的表现，可使动脉变得僵硬。多年来，这个“钙化”曾无数 次地出现在我主管的老年病人的冠脉CT 报告上，而我从未以此为意。 可是现在，45 岁的我打算进一步了解下情况。钙化的程度如何？究竟 在哪个部位？然而放射科医生告诉我，单凭这样的CT 扫描，他也说 不准。 我打开电脑上的佛莱明翰风险评估表（一种用来估测10 年内突 发心血管事件概率的工具），依次输入了自己的身高、体重、血压、 胆固醇水平以及否认吸烟和糖尿病史，然后按回车。嗯，2% 的心肌 梗死可能，7% 的所有心血管事件（包括心绞痛和中风）的可能性， 确实很低。不过，我是印度裔移民且有着不容忽视的心脏病家族史这 一点，佛莱明翰并没有问起，这就使得它很有可能低估了我真正的患 病风险。 我的哥哥拉杰建议我做下心功能平板运动试验，和我一样，他 也是一位心脏专科医师。但平板试验只能测出那些冠状动脉阻塞超过 70% 的情况，而我确定自己还没有糟糕到那种程度，周末打网球时， 我从未感到任何不适症状。因此我选择了非侵袭性的冠脉CT 造影， 看看我的冠状动脉到底发生了什么。回忆起来，每个父亲节都曾有类 似这样的温馨提示出现在我的邮箱：“健康，是给爸爸*好的爱，冠 脉造影检查帮助爸爸远离威胁。”原来，我已经是这样一位需要被特 别关爱的“老爸爸”了吗？难以想象啊！我联络了部门专做心脏放射 检查的乔斯特医生，“我也认为你有问题的概率很低，不过为了内心 的平静，你还是做一个吧。”她这么说。 于是6 月的一个早晨，我去做了冠脉造影。当我躺在C 型臂扫描 仪外面等待时，技术员先是在我的手背动脉上注射了β 受体阻滞剂，并让我舌下含服了一片硝酸甘油。前者减慢心率以使图像降噪，后者可以扩张胸部的动脉，达到显影更佳的目的。这样一来，任何超过一毫米大小的斑块都将被显示得一清二楚，哪怕它们是在一颗以每秒20厘米速率跳动的如葡萄柚般大小的心脏上。几张初始图像之后，护士又为我注射了X线阻射剂。“这会让全身发热。”她看着我说。确实，我脸红了。整个过程不到一分钟。 乔斯特医生读完片，把我喊进了阅片室。大型液晶屏上，白色斑块交杂着灰色的图像噪点，3根冠状血管如花冠般缠绕着我的心脏：给心脏提供主要血液供应的冠状动脉开口处有30%—50%的狭窄，中段狭窄50%，另外两支分别有小斑块。阅片室没有灯光，我麻木地坐在黑暗中，唯一能感觉到的，是阴影中来自死神的一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