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夏/爱看天

　　**章：无人能及 唐瑾瑜用了三天时间，才从卧室挪到客厅。 他一双小短腿颤颤巍巍的，手扶着客厅门框慢慢让自己滑倒坐下，后背的衣服都让汗水给打湿了。 他的动静很小，但在厨房里忙碌的女人还是听到了，急急忙忙关了煤气灶过来看他。 “宝宝，宝宝没事吧？”她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连忙弯腰把小孩抱起来，心疼得跟什么似的，手上力气都不敢多用半分，“你要什么跟妈妈说，妈妈帮你拿啊，要吃糖，还是吃饭？” “想……走。” 他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脚，毫不意外地看到女人红了眼圈，脸上却努力保持着笑意对他道：“宝宝今天很厉害了，今天走得很好，咱们慢慢练习，不急啊。”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唐瑾瑜放到了一个儿童轮椅上—— 刚好能放进一个五岁大的孩子。 唐瑾瑜看着自己的手，一时有些恍惚，但很快嘴边就被人放了一颗巧克力，他抬头看看女人，瞧见她在紧张地看着自己，于是慢慢张开嘴把巧克力吃了。 女人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来。 “宝宝饿了是不是？妈妈很快就能把饭做好，你再等我一会儿，一小会儿哦。”女人声音温柔，摸了摸他的头。 她走了没两步，又折返回来，把唐瑾瑜的小轮椅推到餐厅里她能瞧见的地方，一边做饭一边时不时转头去看一眼小孩。 这些天，唐瑾瑜对她的过度保护已经习惯了。任谁瞧见一个坐了几年轮椅的小孩突然自己站起来，都会觉得是医学奇迹。只有唐瑾瑜自己知道，这不是什么医学的力量，因为他在梦境中。 他原本是一个准备高考的普通学生，一觉醒来就到了这里，梦里时间倒退了二十年，他变成了一个五岁的小男孩。 小男孩和他同名同姓，身体不太好，具体什么毛病他也不太清楚，但总归是腿脚有点不利索，走路都成问题，以致这个家的爸妈对他特别小心，他稍微打个喷嚏都能把俩人吓得盯着他看好一会儿，恨不得把他捧在手心里护着。 他抬头看着厨房里忙碌的女人，小心观察着。 唐瑾瑜没有跟父母相处的经验，在他很小的时候他爸妈就出交通意外去世了，他是被爷爷抚养长大的。他现在的爸妈瞧着他紧张，同样的，他看到他们也特别紧张。 厨房里做饭的女人叫陈素玲，是唐瑾瑜的妈妈，瞧着三十出头的年纪，烫着时兴的髦发，穿戴也非常时髦，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像二十世纪九十年代画报上的那样。她今天心情很好，一边做饭一边哼着歌，唇边都是笑意。 筒子楼好多人家都住在一起，不怎么隔音，上下楼的脚步声和孩子们追逐的嬉闹声不时响起，唐瑾瑜看了看客厅里的挂钟，又歪头看向门口。 要说还有谁比陈素玲对他的保护更过度，那就只有一个人了。 唐泓俊踩点准时下班，回到家推开门瞧见儿子的那一刻喜笑颜开，放下公文包就要去抱抱他。 “小瑜，想爸爸没有？” 陈素玲抢在前面把人拦住，嗔道：“去洗手，刚从外面回来，脏，别碰孩子。” 唐泓俊笑呵呵地去洗手，换了一身衣服出来才抱起小孩，放低了声音一个字一个字地跟他说话，瞧着一副文质彬彬十分成熟的模样，但在握着儿子的手说话时都带着叠字：“小瑜今天都干什么啦？饭饭吃得多吗？要不要一会儿爸爸陪你玩小球球？” 唐瑾瑜的手往后缩了缩，他刚才摔了一跤，身上有点脏。 唐泓俊一点都没嫌弃他，认真观察了一下，就开始帮他清理，又拿了湿毛巾来给他擦手，嘴里夸奖道：“我们小瑜就是爱干净，爸爸给你擦好，又漂亮了，不生气了啊。” 唐瑾瑜：？ 他也没生气啊，就是缩了下手没让摸而已。 陈素玲端了饭菜从厨房出来，一家人坐下亲亲热热地吃饭。 唐瑾瑜现在腿脚不利索，手指的灵活度也有点问题。他用的是一把粉蓝色的小勺子，一旁的爹妈特别紧张地看着他，好像生怕他吃饭呛着一样，每当他咽下去一口饭，都会大声夸奖他。 唐瑾瑜从小到大，听到的夸奖加起来也没这么多，他耳朵发烫，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吃过饭，两口子也不做别的，陪着小孩一起玩游戏。 陈素玲瞧着儿子对玩具不怎么感兴趣，一直歪头看电视，就让丈夫把电视机打开，两个人又一起陪着他看动画片。 其实唐瑾瑜是想看看新闻或者别的，不过看到日历上1999年的字样，他又没了心思。 唐泓俊看动画片看得比他还投入，一边盯着电视机屏幕一边凑到了儿子身边给他讲：“你看这是小猴子，旁边的是小猪猪，还有小马，白色的小马……” 唐瑾瑜：…… 唐瑾瑜眨巴眨巴眼，瞧着电视上名叫《西游记》的动画片，又看看旁边的年轻男人，他总觉得他爸对他照顾得太小心了，而且他已经五岁了，这些他自己能看懂，看着唐泓俊和陈素玲的态度，好像他是一个刚会走路的小朋友一样。 他正想到这里，就听到旁边的陈素玲带着骄傲，小声道：“泓俊，你知道吗？今天宝宝自己从卧室走到客厅了，自己一个人走的呢！” 唐泓俊听了也有些激动，搓了搓手，看着儿子傻呵呵地直笑，*后还是没忍住将他抱起来，照着脑门使劲儿亲了一口，眼眶都湿润了。 唐瑾瑜不知道说什么好，他确实奋斗了几天，终于走了这么十几米。 陈素玲又道：“我约了专家，等明天就能带小瑜去复查。” 唐泓俊连连点头：“对对，要去复查，爸在省里也约好了，明天这边检查好了，周末咱们带小瑜去省里再查一下。” “唉！” 唐泓俊说得有点激动，眼镜上都沾了点雾气，他单手摘下眼镜，用袖子随便擦了一下。 唐瑾瑜伸手想帮他，唐泓俊误会了，握着他的小手放在嘴边亲了一口，笑呵呵道：“爸爸继续给你讲啊，来来，咱们看动画片。” 唐瑾瑜坐在他怀里，觉得自己想多了。他发现不管说什么做什么，哪怕动一下手指头，父母都会热泪盈眶，好像他做了多么了不起的事儿一样。 饭后正是楼道里*热闹的时候，这里是某工程院的家属房，来来回回路过的也都是一个单位认识的人，有来这家借点毛线的，也有来还个盘子还个碗的，不少人互相打招呼，听着特别热情。 唐瑾瑜歪头看着客厅那边的窗帘，耳边是陈素玲和唐泓俊在小声商量明天去医院的事项，俩人怕打扰他看动画片，声音都放低了很多。 唐瑾瑜半躺在爸爸怀里，听着也觉得新鲜，这种感觉还是**次。 他自己也挺有感触的，别的不说，现在的爸妈对他是真的好，如果这是梦，他都不想醒过来了。 他试着张了张嘴，想发出点声音，但是喉咙打不开，身体本能地抗拒着，还是说不出话来。 试了一小会儿，唐瑾瑜放弃了，做出一副认真看动画片的样子来。 反正他现在只要看动画片，他爸妈就够高兴的了。 第二天一早，陈素玲把唐瑾瑜轻声哄起来，给他穿了一身干净的小衣服，小白衬衫加条绒背带裤，还有一件毛线衫。唐瑾瑜头上戴了一顶小帽子，看起来特别精神。 陈素玲特别满意，还抱着他去照了一下镜子，镜子里面的小孩儿粉雕玉琢，一双眼睛黑曜石似的，小鼻子挺翘，嘴巴有点紧张地抿着，老老实实伸手抱着大人的脖子，看着很乖。 母子两个收拾好了，就在家里等着唐泓俊派车来接。 唐瑾瑜坐在沙发上玩一个毛茸茸的电动熊猫，它可以自己动，还会发出啃竹子的“咔嚓”声。 陈素玲起身去拿包和围巾，想了想又把儿子的水壶换成一个保温的，去厨房倒了些热水。 楼道里有人说话，声音一清二楚地传过来，冷嘲热讽的语调听得清楚：“都说让他们两口子再生一个，也不听，他俩那孩子，明显就是有问题……还能是什么，智力问题呗！” “我听别人说那孩子也不大能动，他们家那轮椅换了得有俩了！” “几千块一个的进口轮椅，哎，这钱花得可真是 —— 就是个无底洞，哪儿有填满的一天啊。” “你说他们俩，唐工就不用说了，海外留学回来的高级知识分子，陈素玲也是咱们这儿*聪明的一个，平日里拔尖出众的，怎么俩聪明人生了个傻子呀！” ………… 唐瑾瑜：…… 怎么？他坏的不是腿，是脑袋吗？ 陈素玲快步过来，把窗户紧紧关上，又把两层窗帘拉上，努力遮掩，不想让儿子听到。 她脸色发白，手指也发抖。 唐瑾瑜起初以为她听了难受，试图安慰她，原本想轻轻拍拍她的手，但是半天就挪了一点地方，还是陈素玲瞧见了连忙凑过来，这才让唐瑾瑜的小手落在她的手背上。 她紧张道：“宝宝，你要什么跟妈妈说，妈妈给你拿。” 小孩白嫩的小手放在她手背上又动了一下，他张了张嘴喊了一声“妈”，声音很小，跟气音似的，带着常年不说话的沙哑。 但就这一声，让陈素玲的眼泪一下就落下来了。她抬手抹了一把眼泪又笑了，两只手小心地把儿子的小手合拢在掌心里护着：“妈妈没事，咱们去医院，等吃了药，我们宝宝就好了。” 唐瑾瑜瞧着她哭，心里也闷闷地难受，这些天不管是梦里还是在哪儿，陈素玲都把他照顾得太好了。 过了一阵唐泓俊回来了，他一路跑上来喘着气，就算这样隔着防盗门瞧见儿子的时候脸上的笑容还未断，冲小孩做了个鬼脸。 唐瑾瑜咯咯直笑。 陈素玲马上阻止道：“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这么闹，在外面呢，小心让人瞧见笑话你！” 唐泓俊道：“都去上班上学了，没人瞧见。” 正说着，楼梯拐角处走过来一个十来岁的男孩。 少年身量尚未完全长开，但也已经很高了，只比唐泓俊矮半个头，穿了一身校服，肩上背着书包，戴着的口罩遮住了小半张脸，低头喊了一声“唐叔好”。 唐泓俊揉了揉鼻尖，冲他笑着点点头：“小野去上学啊，路上注意安全。” 少年点点头，背着书包很快就走了。 唐泓俊夫妻没把这个小插曲当回事，抱着儿子也出门了，只有唐瑾瑜一个人莫名激动，他睁大了眼睛盯着看，直到少年的人影都看不见了还在陈素玲怀里蹭着往上爬，简直要爬到肩上去瞧了。 陈素玲抱不住他，急道：“泓俊！” 唐泓俊立刻把孩子接过来，没等小孩反应过来就把他紧紧抱住了按在怀里。他用的力气很大，没有再给小孩探头的机会：“小瑜听话，咱们去医院，很快就回家啊。” 陈素玲拿了一件小外套过来，心疼道：“你别掐疼了孩子，隔着外套吧。” 两个人很有经验，用外套隔住了唐瑾瑜的小手小脚，把小孩整个都包裹起来牢牢抱住了，唐瑾瑜略微动了动，就被勒得更紧了。 唐泓俊夫妻看他不动了，这才带他下楼去坐车，一边走一边小声喊他名字，跟他说话，安抚似的。 唐瑾瑜没动，连为什么突然被按住都没时间去想，他还在震惊。 那人是夏野。 是他绝对不可能看错的人！ “夏野”这个名字，唐瑾瑜太熟悉了。 夏野是国内*早的黑客之一，也是*为出众的一个，曾留下无数传说，如果不是那场空难，他的神话可能还会继续。 2009年，夏野**次出现在公众面前。 同年，夏野离开自己一手创办的互联网公司，去了国外。 也是那一次，他出了意外。 夏野的律师按照他生前说的，把夏野的大半财产都捐赠出来了，唐瑾瑜就读的学校就获得了捐赠，并利用捐赠设立了一份奖学金。 也是凭着这份奖学金，唐瑾瑜才能读完初中和高中，有了改变命运的机会。 这几年，他每次都以全校前三名的成绩拿到奖学金，从五千到八千，这些钱对唐瑾瑜来说，足够了。他的学杂费、校服费，还有几年里吃食堂的饭钱，都是从这里来的，他的人生中除了爷爷，*感激的就是夏野了。 十三岁的时候，他**次查夏野的资料，知道了“黑客”这个名称。 他知道夏野很厉害，也知道夏野从不主动攻击网站，知道他有一个废弃的小论坛，上面的帖子寥寥无几，帖子里却有数十万的留言。夏野分享自己的技术，同时为了约束后来者不胡乱使用这些技术，他还制定了“守则八条”…… 网上关于他的传说很多，但他存在于网络的痕迹却极少，唐瑾瑜知道他在某些地方留言落款是“x”，有些更早的论坛里喊他“夏神”。 夏野是神，在网络上无人能及的神。 从那之后，唐瑾瑜便开始关注相关信息，他在网上一家二手书店里发现了一本书，书的封面拍得模糊，却是难得的一本有关那个时代的黑客人物介绍合集，标题上赫然写着夏神的名字，甚至还标了“自传”两个字，唐瑾瑜看到它的那一刻仿佛发现了宝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