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锅水 上册

　　江初停好车去出站口前等着时，广播里覃*坐的那趟列车刚好进站。 他本来算得挺好，就盯着十六七的男生看，手上拖着行李箱的、一出来也得挺茫然地到处找人的那种，十有八九就是那个覃*。 结果DiYi批人潮从出站口里涌出来时，江初立刻发现自己想得太简单了。 人实在太多了。 十六七岁的男孩子不少，可都行色匆匆。 好不容易有一个跟他对上目光，江初还没说话，那人就不耐烦地连连摆手，说着“不住店叫过车了”，拖着箱子像躲什么似的贴着墙根儿往外溜。 这么傻等了二十分钟，江初有点儿火了。 江连天真是个天才，一没手机二没见过面，就凭一张八岁的破照片、一个破名字，就把他使唤来火车站接人。 更恼火的是他还真来了。 那个覃*都不一定知道有人过来接自己。 八月正午的太阳刺得人眼晕，江初撑在出站口的栏杆上不耐烦地转手机，决定再等*后五分钟。 能等着*好，等不着就拉倒，不伺候了。 五分钟后，他转过身，一双沾满浮灰的人字拖在他跟前停了下来。 他顺着人字拖往上看，看到两边各有两条白道的红色运动裤、把“阿迪”印成“阿达”的山寨T恤、在肩头上被勒成一股绳的民工包，以及一双冷漠锋利的黑眼睛，乱七八糟的头发里裹着半根草。 这人估计以为自己是挡了路才被盯，跟江初对视了一会儿，他拽了拽肩上的包带，眼皮一耷拉就要往旁边绕开。 “覃*？”江初福至心灵，一股突如其来的直觉涌上来——他要接的那人来了。 男孩儿没有跟刚才那位一样绕开他，应声偏过了脑袋。 这位估计就是覃*了。 江初松了口气，对方的年龄也基本对得上。 接着他就情难自控地挑起眉毛，心想这人怎么跟条野狗似的。 野狗覃*的嘴角警惕地轻轻一抿，盯着江初，没起没伏地“嗯”了一声。 “我是你……哥。”江初跟他对视片刻，无话可说地点点头，“先走吧，我爸和你妈在饭店等你。” 他都走出去两米了，再回头，人家覃*根本没跟上来，还在原地站着，微微皱着眉打量着他，一副下一秒就可能掏手机报警的表情。 江初在心里骂了一句。 “防拐意识还挺强。”他实在被晒得有点儿不耐烦，没耐心地地笑了笑，又站回覃*跟前，“你妈叫覃舒曼，我爸叫江连天，他们二婚了。你亲爸前两个月没了，你昨天上车前才给你妈打了个电话，我爸一个小时前刚给我打电话让我来接你。这是你小时候的照片。” 他“噼里啪啦”地说了一通，*后举着手机往覃*脸前一戳。 “能跟我走了吗？”江初盯着覃*问。 覃*看着手机上的照片，黑眼睛眯了一下，又看了江初一眼，还是野狗一样的目光，但没再问别的，拽了拽背包带跟着他。 江初一扭头，看见覃*黑T恤的后背心上还沁着一大圈汗碱。 他们一前一后地隔着小两米的距离，江初直到走到车旁边要开后备厢时，才发觉覃*身上就一个破包，连个行李箱都没有。 “你东西都拿齐了？”他回头问，“没箱子？” 覃*一直在身后无声无息地打量他，听见江初问他，又是一声“嗯”，过来要把大包卸进后备厢里。 江初扣上车后盖，接过他的包直接塞进了后排。 “上车。”他绕去驾驶座，从里面把副驾驶座的门推开。 覃*也不知道是不放心自己的包还是不放心江初，站在外面犹豫了两秒，才躬身坐进来。 刚才在外面闻不到，现在两人挨着坐在密闭的车厢里，江初闻到从覃*身上传过来的一阵阵汗味。 不止是汗，还有在火车上挤了一夜的那种形容不来的酸，十分复杂。 他把空调调大了点儿，从地下车库开出去。 江连天又打了通电话过来，问江初接着人没，他们已经点好菜了。 “十分钟。”江初直接开了外放，让覃*也能听见。 江连天说了两句“路上慢点儿”之类的废话，江初用眼角瞟着覃*的反应，覃*没有反应，连眼睫毛都没多抬一下。 本来江初来前还心想，万一这前儿子刚没了亲爹，见到自己这个后爹的儿子再气不顺或者哭上一鼻子，还挺让人头疼。 这一刻看来他纯粹就是想多了，覃*上了车就把视线定在车窗上，不知道是在看景还是在琢磨，一路没说话。 虽然省事，可他们到底牵着“兄弟”的名头，也不能这么沉默到底吧？ “你坐卧铺过来的？”江初目视前方开着车，用不经意的语气问了一句。 覃*望着窗外，还是个面无表情的模样，等了一会儿，他才终于开口说了见面后的DiYi句话：“站票。” 江初看他一眼，说道：“够累的。” 覃*又不说话了。 江初到饭店停车场停好车，覃*开了车门就去拽他的大包。 “你那包……”江初想说就上去吃个饭，这么大个包用不着随身带着，放车上就行。 他张开嘴才反应过来，覃*吃完饭直接就跟着覃母去江连天那儿了，如果把包留在他车里，还得等他们吃完了再下来开门取。 覃*看他，江初改口说道：“拿着也行。” 覃*也没打算参考他的意见，江初话音没落，他已经把包带勒回肩头了。 进门时大厅经理看了他们好几眼，要过来把覃*的大包接过去存在柜台，覃*一点儿也不配合，径直从江初身后进了电梯。 “没事。”江初朝经理笑笑，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抬手摁下电梯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