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旅与邂逅、想象与诠释--近现代法国文学中的世界与中国书写

导 言 郭丽娜 交流的意愿，始于人与生俱来的求知欲和好奇心。对外面世界的向往，能够孕育包容之德。古人云：“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又云：“不行万里路，不读万卷书，欲作画祖，其可得乎？”今人笃信，走出去世界就在眼前，走不出去，眼前就是世界。 当代艺术哲学认为艺术品与文明是相关的，艺术品之所以成为艺术品，是因为它被人为地切断了它与现实的联系，放到“真”的序列，变成没有实用性的东西，成为非常主观的审美对象或研究对象，让人得以借此而想象历史。用艺术的思维“凝视”文献和档案，思考背后的人物和事件，或许可以穿越历史、文学与思想的迷津，反观当下，展望未来。 中法文化交往首个高峰期，出现在西方大航海时代之后。随着全球化推进，双方在经济、政治和文化各层面的交往日益深入。本书从海上环球旅行切入，在横跨3个世纪的时段里，从不同角度叙述中法交往的主要人物和主要事件，管窥两个语言相异而文化心理相似的共同体偶遇之时相互想象和诠释的状况。本书集中讨论3个专题，分别是“安菲特利特号”商船与法国耶稣会、巴黎外方传教团体的童文献(Paul Hubert Perny，1818-1907)、法国诗人谢阁兰（Victor Segalen，1878-1919）及其多样美学思想；此外收录特约稿2篇，讲述知名国学泰斗饶宗颐(1917-2018)先生与法国文化结缘之轶事，以及法国著名汉学家汪德迈先生（Léon Vandermeersch，1928-2021）与中国文化结缘之美谈。 “安菲特利特号”是一艘颇具传奇色彩的法国商船。其传奇之处在于船只来华时代特别、船只性质特殊以及对商船来华历史的诠释众多。该专题收录4篇文章，分别来自法国索邦大学文学院弗朗索瓦·穆罗教授（François Moureau）、洛里昂法国东印度公司博物馆馆长布里吉特·尼古拉女士（Brigitte Nicolas）、法国汉学家梅谦立教授（Thierry Meynard）和中国学者耿昇，另外提供一份收藏于法国国家图书馆的法文文献译件。4篇文章分别从不同角度展示传教士在远东活动时代“安菲特利特号”的商业使命，以及不同群体在此基础上赋予商船的政治意义和文化价值。国内有关早期中法或中外文化关系的研究，因教会拥有档案之便利，多以修会内部学者的声音为主。此次特别向弗朗索瓦·穆罗和布里吉特·尼古拉约稿。他们是法国主流学术界人士，文章从另一个侧面为当下的研究提供了重要的世俗视角，并做文献补充。尤其是《比中国人更像中国人——17-18世纪法国在华耶稣会士》一文作者弗朗索瓦·穆罗，他是法国游记文学研究中心创始人，曾是法国主流文学界领军人物之一，为法国文学和文化在西方世界的传播作出了贡献。他的文章信息量颇大，提供了大量文学文献，从法国主流学界的角度对早期远东文化活动者耶稣会的贡献做出评价。该文与布里吉特·尼古拉的文章发表于《中山大学学报》2020年第6期，当时因版面所限，内容有所删减。本书全文录入，以飨读者。 童文献是巴黎外方传教会的另类人物，笔者从2015年起陆陆续续搜集相关资料，在此对此前所写文章进行修正，当作是一阶段性小结。同时本书还翻译法国宗教史学家沙百里先生（Jean Charbonnier）的文章，希望为深入研究巴黎外方传教会和童文献提供更多资料线索。沙百里先生是修会人士和著名史学家，有阅读原始档案的便利。他试图重新评价童文献这位被逐出教门的人物在中法文化交流史和欧洲宗教沿革史上的地位，肯定其汉学成就，以及这位另类人物之作为对中欧关系的现实意义。我们从字里行间觉察到沙百里先生的复杂情感，或许得有所回应，反思在以往理解中外关系时，我们是否过于单一或片面去看待一个人物或理解某个事件？童文献个人的复杂经历，从笃信教义到皈依中华，呼吁交流，构成一个典型案例，折射出历史的多种面相，呼唤一种理解文化交往的新范式。 谢阁兰是中法文化交流史上的一位特殊人物。当代法国汉学界有一个说法：“如果说克洛岱尔（Paul Claudel，1868-1955）是‘滞留在中国的门槛’的话，那么谢阁兰则是‘跨过了这道门槛，投身其中去再塑自我’的法国诗人。”换言之，历史学界若垂青于伯希和，那么文学界肯定不能绕过谢阁兰。谢阁兰曾两次在华考古，**次是1914年2-6月在中国西部，第二次是1917年以法国招募华工军事代表团随团医生的身份，在苏浙一带考察了南北朝墓葬和春秋战国的部分遗迹。谢阁兰完成首次考古工作之后，于1914年底在法兰西铭文与美文学院宣读考古报告。该报告的主要内容后由冯承钧先生翻译成中文，因此国内学术界一般认为谢阁兰是考古学家。国际谢阁兰研究协会前主席包世潭（Philippe Postel）对谢阁兰的代表性作品《古今碑录》以及美学理念进行诠释，说明将谢阁兰当作一位诗人和艺术家可能更为贴切。本书收入邹琰女士的2篇论文，也选译谢阁兰1914年结束中国西部考古工作之后，致著名法国汉学家和《通报》主编考迪（Henri Cordier，1849-1925）之函件，以及1918年谢阁兰返法之后所著《中国雕刻艺术的多种起源》一文，进一步说明谢阁兰的诗人和艺术家特质以及他对中国古代艺术的理解，也便于学术界从一个侧面感知中国古代艺术在世界艺术史上的地位和贡献。 一代国学宗师饶宗颐先生在传统经史研究、考古、宗教、哲学、艺术和文献研究等多个学科领域享有盛誉。饶先生旅法期间，在汪德迈先生的陪同下造访巴黎近郊乡间皇港小学校，与法国经典注疏学传统和冉森派文化革新思想产生精神共鸣，后将香港大学饶宗颐学术馆命名为“饶宗颐小学校”。汪德迈先生师承饶宗颐先生，得其真传，感知中国古典文化之人文特质。饶宗颐先生与法国文化、汪德迈先生与中国文化，互结奇缘，是近现代中法文学与文化交往之美谈。 *后两点说明：首先，本书所用图片若未注明出处，均为编者在法国调研所拍摄；其次，关于选译文章，翻译是一项实践性工作，尤其是专业翻译，既考验译者的语言能力，又考验译者的专业知识，要求相当高，目前国内高等教育亟待突破学科藩篱。译校者均已尽力，不过译文肯定还存在很多不足，恳请方家指正，也请读者海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