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在四方一男儿

台湾大学礼堂，坐满了一年级新鲜人（freshman），少算也有一千多。今天新生训练的重头戏是法学院院长萨孟武讲“大学教育”。啊！那是几十年前的旧事，萨院长的演讲内容于今我已记忆模糊，但是忘不了他的开场白： “同学们，台湾大学的学生，用精、灵、鬼、怪四个字就可以代表了。” 萨院长戴一副圆形镜框的眼镜，长脸长下巴，他的福州口音铿锵，用语简单精准，吐字有力，一开口就把昏昏欲睡的我惊醒了。他说： “什么叫作‘精’呢？大学一年级的同学，东钻钻西看看，一下子把学校里的情况都搞得很精通；到了二年级，你们变得‘灵’了，知道哪位教授的分数好拿，怎么去占图书馆的好位子，怎么逃课，好事情绝对不会错过；三年级的同学更是了不得，个个都练成一身‘鬼’功夫，鬼花样多；转眼就到*后一年，你可要摸摸后脑袋‘怪’自己了，怎么还没有学到什么，四年就快过去啰！”接下来我们走过一段台大椰林大道，去新建好的工学院大楼参加迎新会。大楼占地很宽，就横在那里，三层楼的每一层都高大宽敞，光线明亮，完成的只是初期工程，将来要继续建成一个“工”字形的大建筑。那时的工学院只有四个系：土木、机械、电机、化工。工学院院长锺皎光西装笔挺，口齿清晰，勉励了我们一番，当然我早已忘了是什么内容，只记得他*后说： “我们工学院四个系的学生，姓什么*好呢？姓杜的应该念土木系，既有土又有木嘛！念机械系的*好姓刘，他的卯金刀都全了。姓申的*好读电机，因为‘申’字和简写的‘电’很像。化工是我们的第四系，所以姓罗的来念*理想，‘罗’字拆开来就是四系佳嘛！”锺院长风度翩翩，言谈不失幽默。后来听学长们谈起来，锺院长上课穿的西装每天不一样，领带颜色与西服的搭配很有讲究；上课拿出专用粉笔盒子，戴上白手套持粉笔写板书，另外备有刷子，勤刷身上的粉笔灰，英国绅士派头十足。 我只对他的读电机的学生*好姓“申”之说，有不同的意见：姓申的毕竟少之又少，史书上有申包胥其人。我看今后读我们电机系的申同学不会有几位；个人以为姓雷的念电机系*恰当，“雷”字腹中已孕育着即将爆发出来的电，只需在电机系好好学习，一道电光不日便脱颖而出了！当时台大工学院四系新生，安排的课程多数是一样的必修课：国文、英文、中国近代史、三民主义、物理、化学、微积分、工程画图，还有军训；加起来就二十几个学分了，忙到每日几乎没什么空闲时间。以前听说上了大学可以任意选课，哪里有这回事？ 工程画图的时间*长，整整一个下午，大家在教室里伏案，比着丁字尺一笔一笔地画，三个小时一下子就过去，时间根本不够用的。关永山教授人高马大，东北口音洪亮，头一天上课带来一大摞他自己编的投影几何讲义，每个学生买一本，当场收钱。有人说关教授的经历不凡，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他滞留在德国，希特勒很赏识他，聘请他为德国国家工程师，授予少将官阶，真相是否如此已不可考。二战结束后关将军的年纪大了，就在台大兼两门课。关教授概念清楚，讲课时三言两语就能扼要地指出重点。 闷着头画工程图，过程沉闷冗长，用铅笔画图还算好，画错了就擦掉，更进一步的是上墨水，以特殊双层钢片尖合成的笔，蘸上分量恰恰合宜的墨水，顺着丁字尺缓缓一条线画下去，稍一不慎墨水就摊成一片，必须换纸，一切重新来过。教授、助教不在现场，数十位同学全神贯注地画图，室内静悄悄的，此时就听见有个人接连不断地讲废话，他就是区区在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