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想重构与文本再造————中国现当代文学名家名作电影改编研究

　　电影强化了其他阶层和同阶层人对祥子的伤害。在小说原著中，祥子在杨先生家做包月车夫时所受到杨家老小的欺负等事件都是概述。电影则详细地呈现了杨先生及其一家人辱骂祥子的场景，并增加了夏太太企图引诱祥子的情节。在旧时代，祥子去任何地方打工都可能受到剥削和伤害，这使祥子没法在社会生活中获得应有的尊严。电影很好地表现了这一点。　　此外，下层人还会受到同圈层和同阶层人的伤害。祥子与虎妞结婚，获得了一个可以改变自己生存状况的机会。但是，车夫群体送给他的，不是祝福，而是嘲笑。关于下层人之间的互相伤害，电影中也有非常直观的呈现。祥子喜欢的小福子嫁人后惨遭抛弃，她不得已回到了老父亲身边。她的父亲是一位老车夫，她还有两个弟弟。为了一家人的生存，她被迫沦为妓女，生活十分悲苦。尽管她为家人付出了很多，为家人作出了巨大的牺牲，但她的父亲给予她的更多是打骂和冷眼，她从父亲那里几乎感受不到家庭的温暖。或者也可以说，小福子的父亲正是祥子的未来。如果一切照旧，祥子很可能也会和小福子的父亲一样，慢慢地因为年纪大了，拉不动车了，收入会逐渐减少，生活会慢慢陷入困顿，心也随之逐渐变得冷漠和麻木。小福子不单单经受着父亲的伤害，也遭到了邻居的伤害。她们以她为耻，以各种方式羞辱她。虎妞辱骂小福子，展现了她对祥子和小福子走得过近的嫉妒心理，也反映出当时身处社会下层的很多人既是受害者，也可能同时是害人者。因为父亲非常强势，虎妞出嫁之前在家中基本没有自主之权。她大龄未婚，直到嫁给祥子，她才得以在自己的小家庭里当家做主。但不幸的是，她并没有因此成为弱者的同情者，反而成为了往弱者的伤口撒盐的那类人。小福子被虎妞辱骂，被其他邻居伤害，只有祥子喜欢她、维护她、帮助她。由此也可见小福子在祥子心中的重要地位。　　不平等的夫妻、不和谐的父女关系和不融洽的同事关系也是引发祥子悲剧的重要外部原因。虎妞大龄未婚，她看上了祥子，引诱祥子，假装怀孕骗婚，她和祥子之间的夫妻关系其实是一种不平等的关系。虎妞的父亲刘老板具有深厚的父权思想，他在公众面前羞辱虎妞和祥子，既是一种冲动行为，也是给自己立威的一种表现。虎妞和祥子来给刘老板祝寿，祥子没钱，虎妞拿自己的钱让祥子上礼。刘老板明知道虎妞想同祥子结婚，仍选择当众羞辱祥子。这表明他不但父权思想严重，而且非常强势，甚至缺乏起码的恻隐之心。祥子的同行也辱骂祥子，认为他吃软饭，需要依靠虎妞才能过上好日子。这种种情况表明，祥子在几种重要的社会关系中都处于劣势。正是这一系列的劣势，导致了他的悲剧结局。虎妞的父亲之所以对虎妞独断专横，其思想原因主要是封建礼教。而祥子之所以在虎妞面前表现得比较弱势，跟他来自乡下农村不无关系。换言之，虎妞对祥子的压制，也可视为不同社会阶层之间的压制。当然，这也与祥子性格怯弱密切相关。　　祥子悲剧的内部原因也主要有三点。首先是个人主义存在局限。祥子缺乏集体意识，注重个人奋斗，崇尚依靠个人力量。这种个人主义存在巨大弊端。电影以生动的画面表明：在外部环境较为恶劣的情况下，祥子经常陷入一种孤立无援、得不到别人支持的状态。甚至他成功了，别人也会嘲笑他。祥子被虎妞骗婚，跟祥子一同拉车的伙伴们不但不同情他，而且还嘲笑他吃软饭，这对祥子而言，无疑是一种巨大的打击。这种情况其实在现实生活中也不少见。其原因比较复杂，部分是源于所谓的仇富和嫉恨心理。当一个人与周边人处境一致时，他（她）比较容易获得认同；当一个人显得非常突出，尤其是将要超越本阶层时，原来的同伴们就可能群起而攻之。　　其次是祥子的小农思想非常严重。祥子所追求的仅仅是自给自足，内心缺乏更坚强的精神追求和灵魂支柱。祥子只关注个人生存境况的改善，只关注个人的梦想和自己的买车计划。他没有更高的追求，缺乏更有力的精神灵魂支柱。他以拥有一辆车为重要的人生目标和精神支柱。当他失去了这辆车，他就觉得很沮丧，难以接受失车的现实。家庭和婚恋方面，小福子和虎妞都曾是他的重要精神支柱。当虎妞和小福子先后去世后，他就彻底失去了精神支柱。倘若祥子精神境界更高一点，他的追求更高一点，也许他就不会那么容易地受到打击，不会那么容易陷入崩溃状态了。　　第三是祥子性格方面存在不足。他性格较为内向，为人固执甚至偏执，缺乏自我进化的能力和应对多变的外部环境的能力。祥子不善言辞，遇到事情常常不能与他人进行有效沟通。这非常不利于人际交往。从出场到退场，祥子的性格没有太大的变化，他总是在被动地应付。他没有随着外部环境变化和自我阅历的丰富而提高自己的各方面能力。他又太固执。他的固执表现在方方面面。虎妞死后，刘老板曾来坐车，他认为是刘老板害死了虎妞，直接将刘老板赶走了。祥子头脑中存在一种二元对立、非黑即白的思维方式。在他的自身能力范围之内，他无法构建一种韧性的、可修复的人际交往模式，他身边也没有朋友帮助他去营建良好的人际关系。事实上，刘老板想坐祥子的车，这正是两人修复关系的契机。当刘老板问祥子他的闺女在哪里时，其实正表明，无论虎妞怎样和他闹别扭，虎妞仍是他的闺女，他依然关心虎妞。但祥子完全不给刘老板机会，坚持与刘老板决裂。如果祥子和刘老板由此把关系搞好了，刘老板在已无任何其他亲人的情况之下，祥子作为刘老板的女婿，应该完全有可能得到刘老板的资助。但祥子完全拒绝了这种机会，任由自己滑向了穷困的深渊。　　向外看，祥子的悲剧可以说是时代悲剧的投射。社会经济萧条、民不聊生，下层民众缺少工作的机会，导致祥子的生存出现危机。向内看，祥子的悲剧也是祥子自身性格所造成，是性格悲剧。祥子封闭性的性格不适于他的生存发展。祥子的悲剧，是内因与外因的合力造成的。小说原著对外部原因强调得比较多，而电影从各个方面，特别是从内因方面挖掘了祥子悲剧的深层原因。　　……